第二百七十三章 糟蹋_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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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糟蹋

  我进府一个月,大太太一面未露,我以为她瞧不上我,毕竟我连名分还没有,想着能继续相安无事也好,等我收拾了这几个姨太太再向她下战书,没想到她先等不及了。

  逼上梁山不得不妥协,我面不改色笑说也好,一个屋檐下,总要见一面。

  唐尤拉惊慌拽住我,她脸色有些发白,张嘴想告诫我什么,桂姨已经走到我跟前,朝小路的尽头伸出一只手,示意我即刻就走,唐尤拉只好住口,她有些无力松开手,整个人像预见了什么,惆怅而恍惚。

  这条路我没走过,和绣楼恰好方向相反,越往里面越清静,几乎被花草覆盖,几个园丁戴着遮阳帽在锄草翻土,我经过园子前谁也不抬头,连点声息都没有。敢情不只是大太太不喜热闹,她屋子里的下人也很沉默,像是怕说错话似的,都装哑巴。

  我错愕收回视线,心里冷飕飕的,有种不祥预感,我回头张望来时的路,九曲回肠蜿蜒曲折,到处都是半米高的蓬蒿和矮子松,像绕了一个迷宫,没有人带路我根本走不出去,常府实在太大了。

  桂姨一言不发走在我前头,她步伐飞快,我几乎追不上,好不容易停在一扇门前,我扶着墙壁气喘吁吁,她侧目看了我一眼,门扉推开后竟是一条冗长明亮的弄堂,四支雕栏玉砌的汉白玉柱子,纹了龙凤的大理石,琳琅满目的古董和擦拭得锃亮的梨木沙发,格外气派磅礴。

  我环顾一圈讶异问,"这是大太太的居所?"

  小佣人说是,大太太的客厅。

  这女人哪里是低调,分明是深藏不露,从如此气派的装潢就能猜出,她不是寻常女子,手腕性格都强势,丝毫不软弱不忍受,她所有置若罔闻无非是在蛰伏,伺机,很沉得住气的正室。

  没想到我玩赢了这么多人,最后在常府里碰上了硬茬子,常锦舟这点道行,或许是从她母亲这里学来的皮毛。

  幸好我懂分寸,没有直面和大太太杠,否则我未必熬得到铲除了所有人和她过招的那天,就被她借刀杀人无声无息解决掉推在二姨太身上,她一定是打准了一石二鸟的主意,因为手腕高明的女人,都有把握稳赢这盘棋。

  我跟着桂姨穿过弄堂,走上几层红木梯,门是敞开的,垂下一道随风摇摆的珠帘,桂姨用手挑开,"何小姐请,大太太等您多时。"

  我迈过门槛,视线中是昏暗一片的屋子,根本不像在白日,几乎什么都看不到,空气中隐隐有迷迭香的气息,掺杂了其他素香,很浓烈,我掩住唇,"大太太不在吗。"

  桂姨将珠帘放下,语气波澜不惊,"大太太在里面,何小姐进去就能看到。"

  我迟疑朝里头打量,常年行走风尘、与权贵勾心斗角的警惕令我望而却步,"你先把灯打开,别绊着我。"

  桂姨没有理会,在我身后轻轻一推,我被直接推入了房门,我惊慌之中要转身逃离,可她没有给我这样机会,她紧随其后堵住了我去路,将门反琐。

  我脚下一滞,"你什么意思。"

  她的脸孔在香雾里愈发模糊,我伸手挥舞试图驱散,看清她的表情,到底是来者不善,还是我多疑了。

  "大太太见我,老爷知道吗?"

  桂姨语气阴森森,在屋子里飘出了浅浅的悠长的回音,"老爷纳入府的姨太和养在外院没有名分的女子,都在大太太之下,她想要见谁,任何人不得违抗,乖乖就要来,否则就是自找不痛快了,常府的男仆也是有点力气的。"

  我脸色陡然一沉,伸手推开她触摸门锁,桂姨阻拦我,和我撕扯到一起,在我动怒的前一秒钟,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咳嗽,"桂琴,不得无礼。"

  我愣住,回过神来迅速转身,看向最深处的声源,那里有一扇黄色的棉布帘,直直垂到地面,我不错眼珠紧盯,帘子从脚上开始卷起,卷到一半,露出一双坐在椅子上的腿,女人穿着很精致奢华,上等的江浙丝绸,连一双鞋子都镶满珍珠,她一动不动,停顿几秒钟,才将帘子彻底升起。

  吧嗒一声,桂姨开了灯,屋子稍微有了些光亮,只是照射在我站立的地方,帘子后仍是漆黑,藏匿在黑暗处的女人沉默了片刻,幽幽开口说,"果然长得很美。难怪秉尧这样喜欢。"

  听到有人说话,我反而不再那么惊慌恐惧,能看得到就无法暗箭伤人,最怕一无所知的对手,其实冷静想想常秉尧到底是这宅院最大的主子,大太太再厌恶我不喜欢我,也不能背着他处置了我,这点面子总要给他。

  我深吸一口气,"大太太过奖,我比您年轻时,应该不及一半。"

  她并没有因我这句赞美而高兴,"所以我现在老了,是吗。"

  我指桑骂槐说您人老心不老,总想着和为妾的女人一较高低,也太跌份儿了。如果能像那条弄堂一样大气容人,想来您容色会更年轻。

  她不言不语,从椅子上起身,缓步走出,自黑暗到亮处十几步的距离,她走了足足一分钟,最后停在边缘,一张脸若隐若现。

  我捕捉到她正眯眼看我,我若无其事走进房间深处,这间屋子太清静晦暗,似乎常年不点白灯,墙壁上开关压了金属箔片,只有角落一盏昏黄的台灯,以及房梁悬着的几十颗小灯泡。

  窗子外生长着一株硕大的梧桐树,茂盛浓绿的叶子遮住阳光,斑驳的树影落在她脸孔,一层层皱纹里,还能看出她年轻时的容貌。

  她不是一个美人,甚至连清秀都算不上,仅仅是端庄,五官没有太多不能容忍的缺陷。或许曾经很温柔贤惠,有过举案齐眉的恩爱时光,终究埋没颠覆在漫长而激烈的女人争斗中,在到处都觊觎她正室位置的常府里,她被消磨得露出了自保的爪牙,褪去芳华。

  很多女人这一辈子,都在为男人而活,可男人并不忠贞,常秉尧纳了这么多妾,那些妾春色满园花枝招展,早已不是她唤醒丈夫回头的天下。

  我也会有这样一天。

  世上所有生存在豪门权贵中的女人,都会有。

  "听说昨晚你陪老爷参加宴会很是出风头,连二姨太都不是你对手,全场对你赞不绝口。"

  "瞧您,这可冤枉我了,是常老非要我陪着,我也知道自己身份不够贵重,不想逞能的。"

  她耐人寻味挑了挑唇角,"你很聪明,有一套为人处事的能耐,我想请你帮我拿个主意。"

  我笑说您讲。

  她侧过脸看窗外几乎延伸进来的梧桐叶,"常府中,每个女人都野心勃勃,二姨太利用生子谋夺家产,三姨太自恃美貌觊觎正室,四姨太和五姨太暂时还规矩点,可也不是一般人,你说,对我有二心的,威胁到我的,想要毁掉我取代我的,我应该怎样处置。"

  原来是来试探我,看我到底是不是软柿子,好不好捏。

  我眼底闪过一抹狠意,"人性的贪婪与黑暗不可估量,就像蛆虫一样,在腐烂的伤口上熙熙攘攘,任由滋长只会越来越多,越密密麻麻,吞噬好肉,啃掉骨头,可温柔拂去又拂不干净,蛆虫怎么知道人不愿杀生的善意呢。唯有果断干脆斩草除根。"

  大太太透过昏暗的空气看了我片刻,她眼底溢出一丝笑,从我进门唯一一点发自内心的笑,"说得很好,我也是这样想。"

  我莞尔一笑,明艳活泼,"原来我和大太太志同道合,都是一样的狠角色。"

  她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桂姨,后者将椅子搬出,放在窗前一束微薄的光束里,她坐下后没有邀请我坐,而是意味深长说,"可你知道,在我眼里,必须要斩草除根的是谁吗。"

  我笑容收了收,听出了警告的味道。

  她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像法庭上宣判的法官,沉稳而残忍,掌控着一场放生或者杀戮。

  "即使你现在被老爷宠在心尖上,常府的规矩你也不能不懂。可很明显,你太不懂了。你只有二十二岁,就这样目中无人,你说我能饶恕你吗。"

  我握了握拳头,将掌心渗出的冷汗抹掉,"什么规矩。"

  大太太身边的桂姨忽然向我大步走来,她没有给我丝毫反应的余地,二话不说朝我脸上抡了一耳刮子,这巴掌真狠,力道不逊色男人,我被打得眼冒金星,险些朝地上栽倒,半张脸灼热而钝痛,几秒钟的时间里几乎麻木失声。

  桂姨冷眼凝视被痛感冲击得恍惚踉跄的我,"何小姐,不论您以后会不会成为六姨太,常府大太太为尊,您住了一个月,从没有请过安,更没有奉过一杯茶水,您以为她是摆设吗?您去问问四姨太和五姨太,即使现在最得意的二姨太,她每个月最少也要拿着茶点来问安几次。这点小小惩戒是大太太的威严。"

  我还没有来得及反驳,她又一巴掌落下来,仍旧扇在了那一面上,我跌倒在地,耳朵嗡嗡作响。

  "这一下是在告诫您,不要恃宠而骄,长点记性,知道您的身份,应该怎样对大太太卑躬屈膝。"

  我捂着脸半响说不出话,嘴巴里蔓延一股浓烈的猩甜,从唇角溢出,我伸出舌头舔了舔,果然是血。

  从我跟了**深,再也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都是我打别人,没有谁敢打我,我已经忘记了为人鱼肉是什么滋味,忽然尝得如此干脆,被当成了畜生,我心口恶气难平,我眼神凌厉射向大太太,她似乎就在等我不服,朝门外喊了声来人。

  两名五大三粗的保镖冲入,桂姨退后一步,朝趴在地上对我扬了扬下巴,"何小姐顶撞大太太,对大太太出言不逊毫不尊重,警告无果后,大太太决定惩处她,以儆效尤。关进管教佣人的暗室,先教育她一夜,等她懂事了再放出来伺候老爷。"

  保镖一愣,面面相觑,大太太蹙眉,"聋了吗,这样的事做过那么多次,四姨太当初怎么教训的,就照着教训她。"

  我咬牙切齿,"我要见常老。"

  桂姨垂眸凝视我说,"二姨太一个小时前羞辱了您,她担心您趁热告状,早就去缠着老爷,不让他找您了。估摸夜晚也不会,最早也要明日,您先好好自尝苦果,等老爷什么时候问起再说。"

  我心底一凉,这个女人果然很毒有心计。她早有预谋,盘算了最万无一失的一夜出手搞我,二姨太确实会千方百计缠住常秉尧,阿琴知道我常常出门,她也不会多想,真到了深夜察觉不对劲,也不能冒昧去打扰,大太太有一天一夜的时间折磨我。

  怪我疏忽大意了,以为她没胆子动常秉尧的心头肉,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唐尤拉,看她会否去请乔苍。

  桂姨见保镖迟迟不动,大声呵斥,"还愣着干什么!难道要大太太亲自送她去暗室吗。"

  保镖得到命令不敢忤逆,从两侧架住我身体,几乎将我拔地而起,拖着我行走,我用力挣扎,"大太太,我不是常老的妾侍!我没有名分,我是自由身,你无权教训我!"

  大太太接过佣人递来的茶盏,她优雅抿了一口,"你现在不是,以后呢。老爷这么喜欢你,他怎能舍得不用名分困住你,等你得势了更不好管教,不如趁刚刚发芽,就让你永不能开花。替老爷管教府里的女人,是我身为正室的责任。"

  我红着一双眼,顾不得脸上的疼痛,"我何笙不是平头百姓,我白道上有得是势力,不是常府这些没有身份背景的女人,任由你发威欺凌!"

  大太太面无表情打断我,"你是什么女人我当然有耳闻,这是珠海,常家的天下,不是你亡夫只手遮天的特区,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到。你放心,我只是小小惩戒你,你这样如花似玉,我也有爱怜之心。等你何时服服帖帖了,懂事守礼了,我不会再为难你。"

  她不给我机会吵闹,保镖堵住我的嘴,将我拖出了房间,这边很少有人往来,一路谁也没有碰到,直到我被带入一个幽暗潮湿的地下室,里面只有墙,地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很多,不知曾经来过多少女人,保镖将我朝地上一推,坚硬的石灰地磕破了膝盖,我踉跄匍匐在稻草上,一根纤细染过甲油的断趾出现在我眼前,我吓得失声尖叫,朝角落退避。

  那是女人的脚趾,是被刀割下来的。

  我脸色苍白,这里太恐怖了,也太罪恶了。

  两名保镖不给我喘息的机会,他们锁上铁门,朝我走过来,揪住我头发对准我脸又是两巴掌,我由于疼痛和惊吓,窒息晕厥过去,恍惚中被一桶冰冷的水泼醒,他们看出我体弱,担心承受不住会出大事,不再动手打我,而是用力揪住我头发,将冷水浇在我脸上,我呼吸困难,冻得几乎麻木。

  这样反复了不知多少次,其中一名保镖说天色晚了,出去吃点东西,我才知已经熬了一天。

  他们倒班看守我,等到入夜暗室更寒,我又冷又饿,原本衣衫穿得就单薄,此时完全湿透,贴在身上冻得瑟瑟发抖。我忍到半夜窝在墙根迷迷糊糊打瞌睡,听到外面走廊忽然传来脚步声,保镖一机灵,下一秒铁门竟然被人从外面踢开,而且脱离了门框,直接飞向房顶,正要去开门的保镖被一起踢飞,重重坠落在远处的草堆上。

  他伤得不重,挣扎爬起来和另一名保镖冲出暗室,长长的漆黑的过道此时空空荡荡,穿堂风隆起逼近男子的黑色衬衣,模糊了他的脸,保镖也看不清是谁,冲过去就打,被他三两下潇洒利落放倒在地。

  倒在他脚下的保镖仰起头,想要大声叫人支援,却在看清男人是谁后,整张脸大惊失色。

  "苍...苍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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