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把她放下_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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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把她放下

  我整个人一激灵。

  近乎死寂的深夜,起伏交错的脚步声那般惊心动魄,人影在长了苔藓的墙壁上晃动,一道,两道,无数道,骨头被撞击折断的闷响令我头皮发麻,禁不住咬牙抱紧身体,蜷缩在墙角。

  我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又浸泡在寒冰中几个时辰,嗓子早已沙哑,我喊他名字的声音像是陈旧的电锯,割在废墟破败的砂石上,断断续续声嘶力竭。

  他没有听见我的呼唤,遥远的走廊上苍劲干脆的打斗声几分钟后悄然止息,暗室中殴打凌辱我的保镖以及两重门外屋檐下驻守的几名打手全军覆没,都被撂倒在地。

  烈烈风声之中,乔苍踏平了通往我的一条路,他抬脚跨过脚下挣扎的身躯,面朝漆黑的空气走入,保镖看出他是闯来救人的,踉跄爬起试图阻止,"苍哥!您不能进去,这是大太太专门教训不懂事的姨太和佣人的暗室,未经她允许谁也不能进!她是常府主子,是您岳母!"

  乔苍听不进去任何劝告,他脸色凶狠反身又是一脚,将保镖踢向一面坚硬的墙壁,魁梧的肉躯在他发狂下犹如一枚轻飘飘的叶子,毫无招架余地,任由他捏住生死。

  他一身冷酷嗜血的黑色,在微弱光束只能照亮半尺不足的暗室,闪烁着冷冽惊心的寒光,当他锋利眼眸穿透过层层缭绕的湿雾,定格在角落我狼狈苍白的脸上,他瞳孔猛然一缩,不顾一切朝我冲了过来。

  我落入他怀抱,未曾从他眉眼间看到一丝一毫的困倦,只有猩红与戾气,他喊何笙,我点了下头,他僵硬的身体松懈了许多,他以为我被折磨得失去意识,甚至失去半条命,他看到的脸孔,不再是精致美艳的脸孔,而是红肿的,到处都是血丝的脸。

  他手指轻轻拂过我额头,鼻梁,将潮湿粘连的发丝捋到耳后,他指尖染了烟味,和一丝生锈的气息,像是人的血,又像是年久失修的铁门留下的痕迹,他脸上杀气暗涌,侧过脸问缓慢匍匐到身后的保镖,"谁打的。"

  保镖支支吾吾,乔苍戾气更深,他扯断一枚纽扣,腕力一推,弹向保镖的嘴唇,嘎嘣一声脆响,保镖两面嘴角同时淌血,一颗硕大的门牙从口中流了出来。

  另一名保镖见状吓得不轻,他跪在地上说,"是大太太让桂姨打的,打了之后送到这里,我们..."

  他话音未落,乔苍又是一枚纽扣,戳向保镖眼睛,有了前车之鉴保镖反应极其迅速,身体朝旁边倾斜惊险躲闪,纽扣有些射偏,扎入左边眉骨,万幸逃过一劫保住了眼球。

  保镖痛得倒抽一口冷气,他咬了咬牙,猛地拔出,鲜血喷溅之中,乔苍掌心盖住了我眼睛。

  "为什么打。"

  "何小姐进府一个月,没有去拜见过大太太,大太太说教训她懂事些,再放出去。"

  乔苍将我身体纳入怀中,"告诉大太太,人我带走了,想要教训,来教训我。"

  他说完冷笑,"如果她能找到有这个本事的人。"

  两名保镖惊慌失措拉住乔苍裤腿,"苍哥,您别冲动,五姨太是亲眼看到桂姨把人请走的,她知道告状的后果,不敢招惹大太太,但她是您送进府的,您有吩咐她肯定会照办,不如支会她去二姨太房里把常老请来,他这么疼爱何小姐,怎么都不能让她受委屈,可您就这么把人带走了,事儿就大了。"

  乔苍深夜闯入大太太宅院,原本就是不尊,是以下犯上,如果他再救走我,即使常府拿他没辙,这些下人背后嚼舌根流言四起,后果也不堪设想,我这个没名分的女子,就成了常府挽回颜面唯一的牺牲品。

  我拽住他衣领摇头,"他说得没错,让唐尤拉叫常老过来,我已经是常府的女人,你不能带我走。"

  乔苍不肯松手,我挣扎着往地上跳,他没了法子,只能顺从我的执拗,将我重新放回草堆上。

  被打趴在地上的保镖艰难爬起来,摇摇晃晃避开了这一处,他单膝跪在我面前,拿出方帕擦拭我脸上水珠,以及被水珠稀释混合的血渍,他薄唇贴在我额头,感受我一半冰冷一半滚烫的温度,我拼命压抑住瑟瑟发抖的身体,不想再让自己的狼狈处境激怒他,他脸上所有戾气与杀机被强大的自制力隐忍,直到一阵剧烈的喘息后彻底收敛。

  我看到了他最初闯入进来的愤怒,也看到了他对我伤痕累累的心疼,可他的干预会毁掉我,会成为明日诽谤葬送我的利器。

  从我踏入常府大门,选择引诱常秉尧那一刻,不论是刀光剑影,还是万箭穿心,我都没了回头路,更不甘心半途而废。

  保镖立在墙角背对这边,面朝空荡漆黑的走廊,"苍哥,您来过的事,我们不会讲,外面几个人也不会,您别久留,我已经让六子去支会五姨太了,顶多半个小时,万一和常老打了照面,常老多疑,您别害了何小姐。"

  乔苍握住染血的帕子,一点点用力收紧,他唇从我额头离开,在我们距离越来越远,从零变为几厘米的时候,我一把勾住他失掉纽扣而敞开的衣领,我指甲划过皮肉,仓促而颤抖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你昨晚问我什么。"

  他身体一僵,我说你再问一遍。

  他抿唇沉默,冷峻的脸孔没了表情,就像一面风平浪静的湖泊。

  我低低笑出来,"我知道你办不到,即使可以,遥远的几年后,甚至更久,你也许到了那一天,会忽然觉得厌倦,嫌弃,我对你所有的诱饵,都失了味道,变得无趣,你未必肯要。"

  我眼前泛起潮湿酸涩的水雾,我手指僵硬松开他,落在我们身体之间,上下浮动着,仿佛在画一道屏障。

  "而我和你,隔了这么多生生死死,你说他,还有佛,会不会报应。"

  他说世上没有魂魄,也没有佛。

  我深深呼吸着,用两只手掩埋住脸,催促他离开,他将方帕塞回口袋,起身走到门口,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门框,保镖明白他的意思,主动说,"我们有法子解释,您放心。"

  他扭头眯眼紧盯说话的保镖,后者压低了声音,"大太太吩咐我教训何小姐,桂姨也说明早来查看,我们不敢放水,下手狠了点,苍哥您留我一命,只当养条狗,我为您效力。"

  乔苍一言不发,他摸出根烟,保镖很懂事压下打火机,用手挡住风口,为他点燃烟头,乔苍抖了抖火苗,使它燃烧得更旺,稳步朝门外走去,这条路很长,我被绑进来时,就觉得怎么都走不到尽头,我以为仅仅是对未知地方的恐惧,原来它的真很长,他皮鞋踩在地上的脆响,良久都没有消失。

  过道原本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中间忽然停顿几秒钟,变得鸦雀无声,接着再度响起时,我能清楚听到不只他一人,还有许许多多,最令我大惊失色是布鞋踏过的钝响,常府能在大太太宅院来去自如穿布鞋的人,只有常秉尧。

  空气对峙了片刻,"你怎么在这里。"

  果然是他。

  我心里一沉,下意识要往门口爬,可绵软的四肢根本使不上劲儿,我直接跌倒在地上。

  常屏尧又问,"谁让你来的。"

  他语气比上一句更冷漠,我仿佛被一根巨大针筒抽走了全部力气,连呼吸都停滞。

  乔苍吐出口烟雾,不慌不忙扔在脚下撵灭,"我自己。"

  "你自己。"常秉尧蹙眉,"这是大太太的院落,你能进吗。"

  "如果我不来,何笙还有命活过今晚吗。"

  "放肆。她活不活得过,和你没有关系。"

  常秉尧语气更加暴戾,"这是常府,不是你的地盘,谁允许你来去自如,何笙现在的身份,不是你能私下碰触的,她是你庶岳母。"

  保镖小声提醒,"常老,先救何小姐要紧,苍哥也是好意,您别误会他。"

  掸落衣袖的动静后,脚步声朝这边迅速逼近,常秉尧不是独身前来,他身边还有穿着睡衣裙头发微乱的二姨太,似乎两人起床便赶来,她怀着身子,不会是常秉尧带她来,她一定以为大太太作妖,或者是我使诈,要把老爷从她屋里撬走,不放心才跟来的。

  她看到暗室内的景象,嗅到一股弥漫的血腥味,顿时脸色惨白,捂着嘴蹲在墙角呕吐,佣人大声质问没有灯吗,别惊吓到二太太的胎,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保镖弯腰说这是大太太的暗室,没有灯也没有窗子,就是用来教训人的。

  佣人嘟囔了句大太太怎么把何小姐弄到这样脏贱的地方来。

  保镖用打火机点燃一捆草,常秉尧目光顺着火苗燃烧的地方环顾一周,我装作奄奄一息,哭着朝他伸出手,"老爷。"

  他脸色一变,朝我飞快走来,随从拦住他的手,"常老,先别碰何小姐,万一身上有伤,挪动了会更重。"

  保镖急忙说没有伤,只打了脸。

  常秉尧一听脸,他立刻仔细打量我,我红肿的脸颊令他勃然大怒,他这样爱惜我的美貌,别人毁掉我的脸比毁我命还严重。

  "放肆!常府是谁做主,大太太要惩治何小姐,不知道先来通报我吗?拉下去一人卸掉一条胳膊。"

  二姨太缓过劲儿娇娇弱弱走到跟前,她被我湿淋淋憔悴的样子吓得一激灵,"这是要干什么呀,大太太想神不知鬼不觉做掉何笙吗?她胆子也太大了,她都什么年岁了,还这么不给自己留德,何笙比她女儿还小,她也真下得去手。"

  她偷摸观察常秉尧,看他脸色愈发阴沉,她添油加醋说,"幸好是巴掌打的,这要是用竹板,用火筷子,漂亮脸蛋就没了,她可是毁了何笙的一辈子啊!她年老色衰,让人厌弃了,就忌恨老爷身边其他女人,亏了常府上下这样尊敬她,原来她才是蛇蝎,根本不配管家。"

  我咬着嘴唇发抖,故意把自己装得更狼狈,二姨太仍旧在可怜我,痛斥大太太的暴政,在豪门后宫之中,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可以联手就是伙伴。相比较没有子嗣越不过她地位的我,她更痛恨更急于扳倒压在她头上的大太太。

  常秉尧侧过脸怒问,"大太太在哪里。"

  二姨太随身的佣人上前一步说,"入夜九点钟我去厨房为二太太拿燕窝,看到桂姨温了一盅参汤,约摸大太太喝过后早早睡下了。"

  二姨太阴阳怪气,"真了不得,她胃口大,心也大,何笙差点被她搞死在暗室,她还有心情吃喝,她可是太不把老爷放在眼里了,何笙是老爷最疼的女人,她说弄来打一通就打一通,大太太的度量还不如我和三姨太宽宏呢。"

  她眼珠一转,"不如这样,老爷,先别动,把大太太叫来,当面对质是不是她让保镖糟蹋何笙,好好给何笙出口气,大太太最狡猾稳重了,等何笙治好,她就不认了,这一次尝到了甜头,还会有下一回,何笙还能活吗?"

  乔苍去而复返,将保镖和佣人推开,大步跨到我身侧,他弯腰伸手抱起我的时候,常秉尧蹙眉制止,"你干什么。"

  乔苍眉目清冷,从牙齿缝隙挤出一句话,"她等不了。送医。"

  "有我在,轮不上你插手。"

  常秉尧呵斥他放下,乔苍根本不理会,他一身寒意,我距离他最近,他额头和太阳穴暴起一道道青筋,煞气随时都会将这里夷为平地。

  没人敢阻止他,他轻易不暴怒,一旦暴怒对任何人都不会手下留情,所以为了保命谁也不上前。

  二姨太哎了声,"你把她带出暗室了,大太太就不承认了,这才是人赃并获,惩罚不了她,她会记仇的,再动何笙一次,就没这么好逃脱了。"

  乔苍冷笑,"她再动,我就提前送她归西。我不会管她到底是谁。"

  二姨太一惊,她看出乔苍怒了,常秉尧也怒了,两人脸色都狠厉到极致,她有些不敢说话,生怕说错惹祸上身,用手绢堵着鼻子朝后退了几步,躲得干干脆脆。

  "你有什么资格抱她,放下!"

  常秉尧一把扼住乔苍手腕,将他从我身前拉起,两人摸黑仓促过了几招,常秉尧也不是空壳子,手脚功夫很干脆,也有力气,招招都狠,似乎故意教训他,乔苍隐约有顾虑,只是自保,进攻不狠,两人最后在同一时刻出手,袖绾击掸出刷刷的风声,像扫落了一树的叶子。

  常秉尧垂眸看了一眼乔苍抵住自己心脏的手,以及自己钳制住他锁骨的指尖,他语气和表情都阴森如寒冰,"你要和我动手吗。你还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乔苍的失控仅仅是分秒,他紧咬后槽牙,握住的拳头松了松,常秉尧察觉他放弃后,吩咐保镖和佣人将我抬出暗室,天花板结下的蜘蛛网,在风声鹤唳间坠落,我从一颗巨大的黑蜘蛛底下经过。

  妾侍被大太太殴打折磨,传出去是常府丑闻,因此仆人并没有将我送到医院,而是请了医生到府上诊治,几名大夫进进出出在绣楼忙到天亮,我才勉强退了烧。

  常秉尧始终没有离开,沉默坐在房间等我清醒,我昏昏沉沉中听到二姨太小声说,"老爷,何笙年轻,身体就算虚弱,她也好痊愈,您先回房休息,谁也没有您重要,别熬坏了。"

  常秉尧不肯走,他拂开二姨太挽住他臂弯的手,语气沉重说,"何笙一年的时间经历了流产,生育,她又这样瘦弱,她哪里扛得住,我不守着不放心。"

  "她能出什么事呀,烧也退了,休养一两天指不定怎么活蹦乱跳,您都什么岁数了,您可是一夜没睡。"

  "我老了吗?"常秉尧面容铁青,"我怎么不能熬一夜。在你眼中,我就只能躺在床上被伺候,连照顾女人的能力都没有了是吗?"

  二姨太被噎得说不出话,她深知说错,触了常秉尧的逆鳞,自从他将我带回府,最听不得别人说他年纪大,他认为苍老的自己配不上我大好年华,有意无意在抵触我们的悬殊。

  小佣人扯了扯二姨太袖绾,提醒她不要在这个时候惹怒老爷,她没好气瞪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我,转身离开了绣楼。

  她走后不久,唐尤拉带着佣人匆忙赶来,她进屋直奔床榻,我早已清醒,只是没有睁眼,在思考该怎么借机为自己扳回一城,好好报复大太太,唐尤拉心思最细,又受过乔苍栽培,学会了一套润物细无声的道行,她一定可以发现我装睡,我正想睁开,常老在这时忽然叫住她,"小五你来,我问你点事。"

  我眯开的眼缝立刻又闭上。

  唐尤拉在床头停住,她为我掖了掖被角,返回常老身旁,后者沉默片刻,抬起头凝视她,那样深邃猜忌的目光,极其阴沉骇人,唐尤拉稳了稳心神,不动声色问怎么。

  "阿苍为什么选择你送到常府。"

  唐尤拉不动声色说,"您不是知道吗。我神似何小姐,当时周部长还在世,您想要她,***得到,乔先生不得不李代桃僵,用我来尽孝心。"

  常老问是吗。

  唐尤拉点头,她蹲在地上,握住常秉尧的手,贴在自己丰满温热的胸口,"我对您的真心实意天地可鉴。情况危急,乔先生如果不去救,谁知道这片刻之差,大太太的人会不会要了何小姐的命,他不是不懂分寸的人,之前那些恩怨风月,您不要搁在心上。"

  后半句不说还好,说了反倒激怒常秉尧,他气愤扯动一边唇角,脸孔蛮横皱了皱,"他今天当着小二和那么多下人的面,极其不懂。如果不是我强制**他,命令他放下何笙,他一定会将她抱出暗室,我很了解他,要么不做,做了就惊天动地不计后果。"

  常秉尧怒意滔滔下隐藏着一丝重燃的杀机,"你跟我说句实话,他与何笙,到底断没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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