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幽灵现身(1)_午夜别候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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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幽灵现身(1)

  “五个人”在客厅里:一个死者(小戴)、一个生死未卜(小帅哥)、一个寡妇(路虹雯)、一个间接肇事者(蒙娟)、一个活见鬼的人(我)。

  见我这么肯定地确认这个小伙子就是那个雨夜的罹难者,路虹雯脸色苍白,惊愕得说不出话。

  而蒙娟则反复地看着照片,嘴里念念有词,问:“这个小帅哥,他叫什么?”

  路虹雯机械地答:“周耀廷。婚前我见过他两三次,婚礼的时候见了一次。他是我那口子的同事,但跟我不是很熟。”

  蒙娟表情异样地冲我笑了,她听我说过当夜候车的经历,便感叹道:“原来这个周耀廷就是你说的护花使者。真应了那句老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我骇然,道:“两个朋友同年同月同日死,这是上天的安排吧?真可怕!而且他们居然彼此都不知道。”

  路虹雯把视线从墙上转向我,先是浓浓的迷惑,然后是淡淡的嘲讽,道:“周耀廷没有死。他今天早上还打了个电话给我,询问我丈夫的情况。”

  蒙娟听了,吓得后退三步,害怕地说:“我永远也不要见到这个人——周耀廷。他是鬼!”

  路虹雯啼笑皆非地说:“周耀廷没有死,他活着。这个世界根本没有鬼。”

  她望着我继续说:“如果你没有认错人,那他一定是提前下了车。你问问他就知道了。”

  我目瞪口呆,喃喃自语:“我要找到他。”这太不可思议了!他居然没死?那单身女郎呢?他一定有她更多的信息吧?也许他知道她的下落,也许她也逃过一劫。一想到他俩可能幸存,我是又惊又喜又有点埋怨。这几天,我可是为他们牵肠挂肚啊。

  路虹雯神经质地说:“你可以明天去公司找周耀廷,我把公司地址给你。但记住,不要提我的名字,不要提起我和你们说过的话。”路虹雯写下地址,精疲力竭地靠在沙发上。

  蒙娟嘲笑道:“看来你这些天是白费力气了。你在沉痛悼念的时候,人家很可能都双宿双飞了。”

  路虹雯深呼吸后,情绪稍微平复,她一再央求我们陪她一晚。我今天这么一折腾,又喝了不少,也困得不行。再说,开不了车,又得让蒙娟把我送回去,这算怎么回事。我以为蒙娟会强烈反对,因为看她情绪不稳定,似乎很不想和我们混在一起,没想到她居然爽快地答应了。

  路虹雯见我们如此仗义,感动得不行。

  “睡沙发,可以吗?”路虹雯拿来一盏台灯,说,“我呀,今天喝得太多了,可别指望可以睡个安稳觉。”

  她的眼睛,即使再睡意蒙眬,都谈不上动人;她的嘴唇,即使在暗夜,都是含糊、丰满而滋润的,却不能把我诱惑。她让我捉摸不定的,是她的整个人,她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对自己的命运,颦起眉头,带着嘲讽地忍受着的女人。她全部的恐惧,只是源于她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内心,更冷静,也更渴望。

  她感受到了我的注视,就停了一下,她把台灯调到弱挡,她轻声开玩笑道:“我从小就没有哥哥和弟弟,连堂兄弟都没有。这样的女人很吃亏,我们完全没有和男人相处的本能。”

  我忽然心中一动,说道:“有女人的本能,就够了。”

  她把光线调得更暗了,在黑暗中凝视了我两秒钟,然后悄然离开。

  我悬浮在黑暗中。脑子里仿佛在剪辑一部不知道结局的影片:热闹的婚礼,冷静的新郎官,精疲力竭的新娘,强打精神,在客人中周旋。

  客人散尽,新人在新房里。新床单,新窗帘,新被褥透出陌生的气息,他们只是凭借着本能,索取着一点点属于新婚的欢乐。

  新郎完事后,在卫生间里待了一会儿,然后独自走到客厅里抽烟,新娘睁着眼睛在黑暗中喃喃自语。

  然后是日复一日的冷淡,欢乐是那么寡薄。丈夫去钓鱼,妻子一人坐在客厅里沉思默想。

  她拉上了所有的窗帘,光线却依然把她的脸暖洋洋地烘烤着,她摩挲着被阳光温暖了的纱帘,内心有种说不清的悸动。

  我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个帅小伙周耀廷身上。他是怎么逃离死神的?是中途下车?未见媒体报道过相关情况,他为什么下车?莫非有预感?或许他是从水中逃生,却缄口不言?这不符合逻辑啊。

  两个女人显然睡得很香,每当有人要上洗手间,两人就会迷迷糊糊地咕哝几句,有人回来后,两人再模模糊糊地对几句话,好像要确认对方没有被鬼掠走。许久,周遭才慢慢归于沉寂。

  这一回,路虹雯起来,去了卫生间,出来后,却没有径直回去。她在厅里站了一会儿,轻声问我睡着了没有。

  我坐起来。她穿着睡衣,眼睛略有些浮肿,轻声问:“坐下,可以吗?”

  “你在自己家里。”我笑。

  “虽然是这样,可是,这是一张男人的床啊。”她针锋相对地开玩笑,坐下来,女人特有的味道在深夜里格外敏感。

  “它甚至称不上一张床。”我伸伸腿,开玩笑地抱怨道。

  她注意地看了我一眼,抿嘴笑,她的嘴成了大大的“一”字,感叹道:“天亮了,我可不敢坐在这里,脸没洗,牙没刷,头也没梳,像个女鬼。简直没法看哦。”

  时钟格外清晰地走着,夜到了最黑暗的极致,天色反而泛白。

  “阿戴就这么死了,快乐没有留给我,悲伤也没有留给我,只有麻烦。”她说着怨妇的台词,看上去高深莫测。

  我安静地聆听着。

  她说:“为了给我爸爸治病。我甚至想过,去卖一只肾。我以为那是我一生中最艰难的时刻。”

  “不至于吧?”我叹息。

  “我也想不到会有那么一天——悲伤地走在街上,没有人可以帮你,幻想着某个口味特别的有钱人看中我,请我陪他睡觉,然后,我拿着钱,走进医院去救我爸爸。”

  她说得不动声色,我拿不准她是否在开玩笑。

  我傻乎乎地问:“口味特别,是什么意思?”

  她嗔怪:“有必要深究?”

  “有点好奇。”

  “无可奉告。”她故意板着脸,但憋着笑,继续说,“我是越说越不像话了。能够挽救自己的亲人,堕落了,也是一种快乐吧。你无能为力的时候,就希望付出堕落的代价,那是一剂精神鸦片。”

  这句话像一把剑,直插进我的心窝。因为它的真实,它是裸的宣泄。

  我想起小韦也说过类似的话,默然。

  “我爸爸很快就过世了。我所有的努力,就是曾巴望变成一个有钱的坏女人,这一点,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知道了,也会生气的吧。我看着他的最后一刻,”她的脸就像在小饭馆里的那样,像小女孩一样委屈,说,“我看着爸爸在病床上,感觉到他心里是高兴的,他在说,很好,没有给女儿们添麻烦。”

  我的眼睛湿润了,她则低泣了。

  蒙娟听到动静,吓得扑到门口看个究竟,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路虹雯的精神一点点崩溃。

  路虹雯丈夫的死讯已传遍全厂。这个小厂的每一个角落,都在谈论一个新婚不久的男子,难道是他酷爱的钓鱼运动,使他重返水的世界?

  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同事告诉我,周耀廷跟车出去提货了。

  我在办公室里,看周耀廷压在玻璃板下的照片。漂亮的男人,在哪里都显得骄傲而自信,他从所有的同伴中脱颖而出,眼神倨傲,下巴扬起。路虹雯的丈夫小戴则低调地隐藏在人群背后,他的眼睛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人,他们总是和众人打成一片,却让身边最亲密的人痛苦不堪。他们的内心之门,总是牢牢关闭,只有他们自己拿着钥匙。韦诚,也是其中一个吧?

  周耀廷从窗前走过,当他迈进门槛,突然见到我,他的嘴张开,眼睛圆睁,愣了许久,好一会儿,才醒过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帅气的棱角仍在,却全无印象中的神采飞扬,他面容憔悴,听到我的来意,他的视线在躲闪。

  我话中有话地说了句:“我找你找得很苦。”

  “是吗?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他神色平淡,但一眼就看得出来是装的。他的眼神很飘忽。如果一般人碰上了这样戏剧性的死里逃生的经历,早就被媒体大张旗鼓,渲染得面目全非了。

  “我以为你死了!”我对他的不以为意大为震惊,几乎叫了起来。

  他急忙嘘了一声,掩上门。

  我伤感地说:“我见到了车上的老人家的照片,还有那个小女孩,她们都被水泡得变了形。我找不见你们。”

  周耀廷苦笑,“你当然找不见我们。我们活着,因为我们提前下了车。”

  我啼笑皆非,除了这个解释,还能有别的原因吗?

  但我还有个疑问:“车子在花圃站没有停车。报纸上说——”

  他打断我,说:“我也看了报。车子在花圃站没停,阿月,就是被抢包的那位姑娘,在车上呕吐了,车厢里的空气本来就浑浊,呕吐物的气味简直让人窒息。阿月吐得脸都青了。乘客们要求司机临时停车,让我们下车。司机答应了。她把车靠边停了。我把阿月扶下车。她吐了好久。后来我们找了辆三轮车,过桥。”

  我知道自己看上去傻极了,他俩没有成为车上的亡魂,因为车子在死亡的预兆中滑过站台后,作了一个短暂的停留,留下了两个活口。

  周耀廷继续说:“我们看见了那个被撞坏的栏杆。听说有车坠桥了。阿月第二天一早就退房回家了。我看了报纸,才知道,我们从鬼门关那里捡回两条命。”

  我只说了一句,虽然似乎没有实际意义,“小戴就没你那么幸运。”

  “你认识他?”他的眼光闪烁,似是而非,又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偶然在朋友处看到你的照片,要到了你的地址。”

  他表现得很紧张,“哪位朋友?”

  “重要吗?”我搪塞他,反问道。

  周耀廷沉默了一会儿,缓慢地说:“我没有告诉厂里面的人,我那晚也在车上。如果你在那个晚上,看见了那截被撞断的栏杆,你就不会满世界瞎嚷嚷了。我忘不了那个缺口,它就像一张吃人的大嘴巴。”

  我悚然。我理解他的感受。

  “我不可能到处宣扬自己是最后的目击者,我不可能去炫耀自己的幸运。我的朋友,很好的朋友,躺在殡仪馆的冰柜里。”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追问:“叫阿月的那个外地姑娘,你和她还有联系吗?”

  他摇头不语。也许他们都想把这段记忆从脑海中抹去吧。

  我问:“你们是在哪里下车的?”

  他答:“车子在花圃站没有停靠,开出一两百米,才停下来,让我们下去。”

  我的心里空荡荡的,悲惨的一幕在心里排练了无数次,公演的却是另一个版本。我想笑,却笑不出来。

  当我得到了周耀廷幸存的消息,我以为,我们会有许多相似的感受和共鸣,有生死与共的患难交情。我原来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有许多噩梦和不可思议的经历要倾诉,面对死亡,面对鬼魂……

  现在,我知道自己像个傻瓜,在一群陌生人的死讯中苦苦纠缠,好蠢啊。

  我看着小戴的照片,从路虹雯到周耀廷,阴差阳错,我感受到的却是这个叫小戴的男子,他的死亡气息开始跟踪了我。

  再次给“永远不会忘记”发送信息,似乎成为一种挑衅,因为我经历的事件虽然离奇,却以一种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方式结束。

  我把遇见路虹雯,到看见老太太的“幽灵”,再到发现帅小伙周耀廷幸存这些情节都告诉了她。

  “永远不会忘记”只是简短地回了一句“辛苦了”。她说:“既然是在事故处理办公室,就不可能排除你看花了眼或老太太有长得很相似的姐妹。”

  好像有点道理。毕竟旁观者清。

  我说我不再去调查了,“一切都结束了。”

  “永远不会忘记”像是故意给我添堵,她分析我给她说的事,她的结论吓我一跳。

  “小韦对你的女朋友有意思。你被那个寡妇吸引。”

  我迅速回复:“太扯了。”

  她飘过来一句:“旁观者清。”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虽然她的话有点武断,但我有隐约的不安,更确切地说,是感觉不适。也许是因为我没有把自己的感觉描绘准确,才让她产生了误会。

  我向她解释,他俩互相之间都没有太多好感。

  “你没看过韩剧、日剧吗?男女之间的吸引力,往往来得极其微妙。”

  我有点郁闷,自己的感情生活被她如此轻浮地调侃。

  “你的想象力也未免过于丰富了吧。”我挖苦道。

  “踩到你的尾巴啦?”她反问。

  “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因为不幸的童年给你留下太深的阴影,你对一切都充满了怀疑和偏见。”

  “以攻为守,欲盖弥彰。”她留下这八个字。这个女人似乎是想找碴和人吵架,这是什么心态?

  小韦午睡起来,走出卧室。我急忙把聊天窗口最小化。

  他在我旁边坐下,纳闷地问:“你在忙什么?居然夜不归宿?”

  “我在父母家。”

  “胡说八道。你妈妈一大早打电话来找你。我还帮你打掩护。”

  我一时无语,一下还真无法向他解释昨晚的遭遇。我只好告诉他:“我见到了车上的那个帅小伙。”

  他露出怜悯的表情,道:“他的尸体被发现了?”

  “那个小伙子,活得好好的。我原来寻找的那个外地的单身女郎,也活蹦乱跳。”

  小韦恍然大悟,说:“原来,掉进江里的是另一部车。”

  我摇头,道:“不是。这两个幸存者是临时下了车。要不然,他们两个也死定了。”

  小韦困惑地望着我,叹道:“你忙活了这些天,就得了这么个结论?”

  我不知从何说起,司机女孩的粗口,路虹雯的孤独,失去女儿的父亲,为儿子操心的老太太……探矿小学里的经历,是完全另类的体验。

  这几天,有如一生。我躺在沙发上,盯着灰暗的天花板,思索着。

  电话响了,小韦去接,高兴地聊了起来,好一会儿,他才对我说:“接电话,小贞来的。”他捂住听筒。

  我吃了一惊,感觉很奇怪。我居然听不出他是在和小贞聊天。拿起听筒,我还在发愣,“永远不会忘记”似乎一语成谶。

  小贞不耐烦地喂了半天,

  我说:“听见了。”

  “小声点,你这个死人头。”

  “有话快说。”

  “讨厌。”

  彼此带着火气的开场白并没有打消小贞的好兴致,她在一家外贸公司找到一份工作,虽然是试用期,但学到很多东西。周末,她则在另一个闺密的高级发廊里学技术。

  现在到处都在闹经济危机,她怎么还能充满活力?

  “你自由了,有飞的感觉吗?”我忽然没头没脑地问她。

  她强调自己是在脚踏实地,已进入一个全新的天地。她感叹道:“人啊,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开始后悔没有在她离开平城的前一天突破防线。现在,她像断线的风筝,飞得越来越远。后悔劲没过完,她已经和我说再见。

  小韦显然感染到了她的快乐,说:“她过得很开心。看来,没留住她是对的。”

  这句极不负责的话戳到了我的痛处,我被刺激得简直要蹦到天花板上。

  小韦红了脸,慌忙解释道:“你可以去深圳找她呀。小贞其实很能干。”

  “去他妈的深圳!”我骂道,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我知道自己的怒气是来源于何处了。这个念头把我吓坏了。

  小韦小心翼翼、目光怜悯地望着我:“你是在意她的,对吗?”

  “我再不结婚,就被别人笑话了。别人会猜测我爱的不是女人,猜测我的性取向。”我竭力掩饰自己的失态,居然给自己找了个这么荒唐的借口。

  小韦咄咄逼人:“哦,你真的不爱女人,你看上去真的像有问题。”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怒。

  小韦按捺不住了,严肃地说:“小贞就是为了这一点才走的。她不是想急着和你结婚,而是,你让她感到,你到了年纪,就需要和一个女人结婚。小贞,她只是女人的概念。”

  “不明白。”其实我明白了。

  “在你的心中,她不是独一无二的,她也不是无可取代的。”

  我嘴硬,道:“谁都不是无可取代的。”

  “你知道她为什么要为你哭吗?因为,你在她心中是无可取代的。也许,她想明白了,她必须经历更丰富的人生,才清楚你究竟对她到底有多重要。”

  他的话触动了我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那儿留着小贞的气味。当我从懵懵懂懂的状态中醒悟过来,一扇窗开了,她的气味散了。

  他冷静地说:“小贞临走的那一夜,她和我在等你回来,我们谈了很久。”

  那一个晚上确实离我很远了,我记得夜里风挺大,我走在一座被封锁的桥上。

  “遇见你以后,她没有想到过再次选择。在哪里都有比你帅、比你有钱、比你有魅力的男人。她需要的,只是你对她的好。”

  “我对她很好。”其实,我心里很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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