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暗雨沉沉风骤起_美人挑灯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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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暗雨沉沉风骤起

  第六十六章暗雪沉沉风灯曳

  陶容长老登上云台时,左梁诗正盘腿坐在崖石上,将一根细竹卡进两片竹篾里,形成网格。在他手边,还放了一堆削得很精致细竹——是左月生先前搭了一半后来又被风吹散了烤鱼架子。

  “怎么样?”

  左梁诗一边把儿子没搭好竹架搭起来,一边问。

  “是天外天哪尊上神驾临枎城?”

  他用词谦恭,语带笑意。

  陶容长老在他对面坐下:“罴牧。”

  “罴牧。”左梁诗略一思索,“据说有六只眼睛,每只眼睛各观一众生道那个?”

  “是。他是古禹之子。”

  “子颜告诉你,允诺还鱬城以日月,就是古禹吧。”左梁诗沉吟,“天外天五帝之一,祂做出了允诺,难怪子颜会铤而走险。”

  陶容长老没说话,脸上仿佛戴了一张生铁铸造面具。

  自从不周山断折,“云中城”变成了“天外天”之后,上神们就从世人眼中消失了。普通修士连天外天又分为上中下三重天都不知道,更别提天外天里到底有哪些上神,神与神之间关系是怎么样。

  但仙门顶层显然对神秘天外天,有更多了解。

  天外天诸神林立,等级比之仙门更加森然。五方上帝地位最为尊贵,古禹为其中之一,尊号为“赤”,罴牧即为赤帝子。在山海阁唯独掌门有资格阅览密宗里记载,“古禹,鸿蒙古帝也,主凶杀,刑兵天下。”

  “葛青是炼了什么,罴牧身为赤帝子,居然看得上眼?”左梁诗问。

  “他炼了一对双刀,粗糙不堪入目。”陶容长老说,“罴牧看中不是邪兵,而是枎木被炼化灵。”

  “枎木?”左梁诗皱起眉。

  陶容长老直视他眼睛:“神枎,是那一位种下。”

  左梁诗手悬在半空。

  陶容长老一挥袖子,灵气幻化成一张清州城池地图,悬现在两人之间。他在枎城位置一点,一点莹莹绿光出现在那里。随后,他手指移动,连接诸多城池,勾画出一条蜿蜒龙形,盘卧在清洲地图之上。

  在这条卧龙上,不起眼枎城赫然位于龙首下逆鳞位置!

  左梁诗脸色一变。

  陶容长老收回手,“我查了《清洲堪舆》,中古时期,枎城虽然有阳脉与阴脉交汇,但规模太小,微不足道,远不足以充任清洲风水龙鳞。但我上次去枎城时,仔细探查后发现,神枎根系绵延之处,有潜龙在渊!”

  “怎么回事?”

  “因为神枎。”陶容长老低声回答,“枎木改变了那里阴阳。而阴阳又反过来,改变了枎木……阴阳,日月,你就没有联想到什么吗?”

  “神枎……扶桑!”

  左梁诗骇然。

  “是。”陶容长老打散清洲地图,“假如它再历一次大劫,就能变成第二株扶桑神木……枎木是他藏在清洲火种。”

  “他怎么会想要种出第二株扶桑?他是不是……是不是预见空桑百氏,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左梁诗沉默许久之后,低哑地问,“可在古天书记载里,他那时候已经疯了。”

  “不知道。”

  “你没问?”

  “如果我问了,你现在也不用坐在这里和我说话了。”陶容长老淡淡地说,“需要去买副棺材给我下葬了。”

  左梁诗愕然。

  陶容长老看向被雨幕重重笼罩住烛南。

  当时师巫洛其实没有说任何一句话,甚至没有看他。苍白清瘦男子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雨里,衣袖被风吹动。但给他感觉,站在面前已经不是人,而是一把被仇恨锤炼许久刀。

  刀刃指向整个世界。

  仿佛曾被这个世界夺走他一切,束缚在刀刃中杀意仇恨随时可能如怒龙般,暴起,撕毁人间。可又有什么,始终在束缚他狰狞,他杀意,他狠厉。令他克制,令他漠然旁观。可……既然有什么东西能令他克制,那样东西必然也能令他彻底暴戾!

  陶容由衷地希望,不会有那一天。

  “有些时候,我真觉得我们所有人从生到死,都活在雾里。”左梁诗说,“城外有瘴雾,过往有迷雾。知道越多,搞不懂越多。”

  古卷旧宗残缺不全只言片语背后,到底藏了多少辛秘?

  “算了,继续说正事吧。葛青不清楚仇长老出现在枎城是个偶然,以为太乙宗也在关注魂丝之事,仓促之下,提前行动。引来罴牧应该是个偶然,他死在枎城事,是谁告诉古禹呢?”

  “葛青背后人……魂种真正主人!”陶容长老脸色难看,“古禹在鱬城没能为帝子报仇,那这一次,天外天会不会继续插手?”

  左梁诗没说话。

  “这个臭小子第一次带人来云台钓鱼,”左梁诗说,“他还真是重视他那几个朋友啊。可惜我这个当爹,没能给儿子长脸。他高高兴兴地亲手准备东西,结果一条鱼都没来得及钓起来,就被毁了个一干二净……”

  他摇了摇头。

  “阁主。”

  “当爹当到这个地步,真不像样啊。”

  左梁诗慢慢地把一根细竹穿过横杆。

  他站起身,退后两步,低头看这个左月生没来得及搭好烤鱼架。

  “天外天,既然他们自称天外,那就在天外好好待着。跳出五行,又想把手伸到五行内……”左梁诗脸庞上掠过一丝罕见森然,“我就把他们手砍下来。”

  他气息在这一刻变得极端凶险,极端可怖,仿佛怒海般深不可测!左梁诗年少就非天才,后来也没和大器晚成挂上关系。他修为在所有仙门掌门中垫底,就算在山海阁,也排不上号……可现在陶容长老却觉得自己不是他一招之敌!

  陶容长老心中惊骇,觉得这名以“和稀泥”著称阁主,陡然变得陌生了起来。

  他到底隐忍了多久?

  “走吧。”左梁诗转身,一如既往地笑笑,“诸位阁老们也该登城守海了。我这个阁主也该身先士卒。”

  …………………………

  “阁会结束了。”

  半路,娄江忽然抬头朝山海大殿方向看了过去。

  “你怎么知道?”

  “编钟响了。山海大殿编钟只在召开阁会和结束阁会时候敲响……”娄江说着,顿了一下,“阁会结束,少阁主应该回来了……你们有人给他留消息吗?”

  众人面面相觑。

  “呃……”

  陆净挠了挠头,就连向来万事细心娄妈子都忘了留消息……陆净仿佛已经看到左胖子大老远就扯着嗓门嘚瑟,喜气洋洋冲进无射轩,结果被黑灯瞎火人去楼空糊了一脸懵逼模样。

  “我先去接少阁主吧。”娄江无奈叹气,“也不知道他第一次参加阁会情况什么样,总感觉他会和阁老们吵起来。”

  陆净和不渡和尚对视了一眼,心说,娄兄啊娄兄,你这宛若操心自家孩子第一次考试考好考砸,有没有闯祸情况一点都不像左胖他哥……分明就是个老妈子啊!

  娄妈子不知道这两位二世祖腹诽,刚要转身,挂在腰间用来传递消息“聆神”飘出张叠好纸来。

  娄江展信一看。

  “是阁主消息,说少阁主在阁会上言谈可圈可点……看来是表现很好,”他神色刚放松了一些,就看到后边字,“阁主还说,少阁主这几天要静心、修炼?让我转告诸位,恕少阁主暂时无法奉陪。”

  “哈?左胖子?静心修炼?”

  陆净险些被自己口水呛到,一副见了鬼样子。

  原来“修炼”这个词,还能跟左月生这家伙挂钩?

  要知道陆净由于十位兄长阴影,偶尔还会象征性地运转下灵气。而左月生自枎城不打不相识到现在,就没打坐过哪怕一次。娄江叨叨时,他总以“身宽体胖,难以盘膝,欲要修行,必先减肥,且等本少阁出去跑两圈再来”为由,溜得没人影……

  “他真不是捅娄子后,被他爹勒令面壁思过吗?”陆净诚挚地问。

  娄江:……

  忽然就有点担心。

  仇薄灯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山海大殿方向。

  “回头我找陶长老问问吧。”娄江将信叠起来,“既然少阁主待在阁主那里,就没事了。我们先去刚刚响笛地方看看。”

  “不是先去红阑街吗?”陆净一边跟着他迅速掠过街道,一边问,“会有其他人赶过去帮忙吧?”

  比起经常遇到同门求援,怎么看都是父母被害真相线索更重要吧?

  “应龙司那边师弟师妹,实力都不差,一般情况下,除非遇到很棘手脏物,不会吹响笛。而现在玄武刚刚龟息,晦雨刚下不久,就出现应龙司弟子无法应对鬼祟,格外反常。我担心和静海出现青蝠有关,还是要先去看看。而且……我父母已经死了那么久,比起一条真假善恶未知线索,我更不希望有同门遇险身亡。”

  死去人已经死了,活着人才最重要。

  “娄妈子你真是个好师兄。”陆净沉默片刻,说。

  “都说了!不准再那么喊我。”娄江黑着脸,“快走。”

  可你真很像老妈子啊……

  陆净在心里嘀咕。

  “等等。”

  仇薄灯忽然一伸手,拦下了众人。

  “怎么?”陆净问。

  “血腥。”

  仇薄灯言简意赅。

  娄江一惊。

  他们说话时并没有停下脚步,行进速度很快,但响笛传来地方在北城五象街方向,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就算那边真出事了,血腥也不至于传这么远……娄江环顾四周,忽然脸色一变。

  应龙司弟子巡城时有明确分工,五人一组,负责一个街区。五人中有一个人待在街区最高相风门阙上,以风灯为号,充作守护和指引。

  此时此刻,娄江并没有看到相风门阙上灯光。

  他们停下脚步,恰好处于街道十字路口。大雨中,相接四条街道忽然变得又长又幽暗,不渡和尚斜跨一步,正面向东。半算子后退一步,正面向南,娄江转身,正面向西,仇薄灯提剑,正面向北。陆净待在四人中间。

  仇薄灯闭上眼。

  雨水敲击在不同瓦片,发出不同声音,风声携裹雨声拉过长长街道,风声里还有另外,极细微声音。

  嘀嗒、嘀嗒。

  缓慢粘滞。

  “来了。”

  仇薄灯睁开眼。

  他话音刚落,尖锐刺耳响笛声爆起,四面八方,此起彼伏,整座烛南城所有应龙司弟子同时遇险,同时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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