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终有一日你会后悔_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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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终有一日你会后悔

  我蹲坐在地上,背靠一块巨石,那样寒彻心骨的冷意,与空气内纷飞的火苗相撞,我置身在极冷极热的交缠中,禁不住瑟瑟发抖。

  我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

  如果不是指尖的血,不是强烈跳动的心脏,告诉我那都是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真的,我一定无法说服自己相信。

  乔苍借着烟囱燃烧的熊熊烈火点了一支烟,那样沸腾澎湃的火海,吞噬了他的脸,他挺拔的鼻梁沾染了一片从高空飞舞而下的灰烬,只是片刻停留,便无声无息坠落。

  他眉眼通红,身后是滔天的滚滚黑烟,他没有看萨格,仅仅注视手上的烟头,"你认为是什么。"

  他身上的银色衬衫落满灰尘碎屑,还有点点血红,却仍毫无褶皱,平整光滑,如他这个人,无时无刻诱惑着世间沉湎风月的离人心。

  潺潺的月影下,衣裳袂角被照出如刺绣般的朵朵云霞,摇曳起伏,肆意狂欢。蒸腾的热浪在空中舞动,一层又一层仿佛垂直汹涌的瀑布,飞流直下,遮天蔽日,冲进领口扬起下摆,潇洒浮荡。

  他遗世独立,不曾为近在咫尺的滔天火海动容逼退,他站在飞扬的黄沙上,狼藉灰烬,瓦砾红砖,从他身体的四面八方溃散,跌落,炸裂,破碎。

  他沉默仰面看这栋付之一炬的烟囱,它伫立在**角整整十八年,它见证了泰国毒贩在东南亚的辉煌,也滋长了数不清的罪恶与黑暗的深渊。

  它欲望难平,沟壑太深,它不该存在于这个和平年代,它耻辱又狰狞,掀起风卷残云的手掌痛击了这个世界。

  我跌坐在地上,像一潭熬过三九隆冬迎来暖春花开、彻底融化的水,温柔无力,失神落魄。

  贪婪的人,永远摆脱不了恶劣的心魔。

  心魔,全部是丑陋的,阴暗的,自私的。

  为了占有,为了掠夺,为了攀爬,而把血肉之躯变成皑皑白骨,变成麻木不仁的腐蚀灵魂的骷髅。

  萨格嗤笑,她从他轻描淡写的反问中听出了答案,这凉薄的无情的,就像所有传言说的那样,他根本没有心,没有义。

  她克制不住眼底猩红,分不清是痛苦绝望还是火海的映衬,"我有过那么多男人,只这一次。我动了一点心。"

  乔苍无动于衷,眉眼冷如深海,他吸了口烟,朝火焰深处吐出,"动了心的女人很多,可我的心,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俘虏。"

  他侧过脸,隔着空气内层层翻滚的气浪,看她模糊不清的样子,"你拥有许多女人没有的好,那些好都很诱惑。"

  萨格肩膀流淌出的血迹近乎干涸,结为浓稠的紫红色,她阖动着青白的唇,"可我的好,我的筹码,我所有让别人迫不及待得到的,都没能打动你。"

  乔苍不知想到什么有趣的画面,他凝视烧焦的砖石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笑,"我偏偏喜欢和我作对,想要杀我,算计我,恨我,还因为一两次我故意放水的胜利,而洋洋得意,向我示威炫耀的女人。"

  他掸掉长长一截烟灰,"这样的女人很可恶,我甚至萌生过掐死她的念头,可我还没有下手,自己却先舍不得了。"

  不断的流失血浆,不断的失温和剧痛,令萨格终于扛不住,她摇摇晃晃倒在马仔怀里,耳畔也开始失声,天旋地转之间,她咬牙吐出一句话,"你终有一日会死在她身上,你会后悔今天没有杀掉她,没有选择我。"

  乔苍沉默,萨格被手下带离这片破败的废墟,烟囱内的**、机器和军火毁于一旦,全部在这场大爆炸中成为了碎末,泰国毒贩在**角保留的一切储备和后路,都被烧得荡然无存。

  汽车发动驶离的声响传来,刺目的前灯晃过远处寂静的芦苇,秃兀的盘山,这场战役是那么声势浩大,又那么悄无声息,它仅仅毁掉了罪恶的根基,随着这把火,于这世上消弭。

  乔苍将半支没有吸完的烟卷抛向身后,火势又添了一重,猛烈翻滚着,汹涌着,蹿升着,似乎下一秒便要滚向天际,刺入云霄,将整片山野燎光。

  他弯腰抱起呆滞失神的我,沾满烟雾的唇挨着我额头,"吓到了吗。"

  我摇头。

  "可你吓到了我。"

  我透过雾气迢迢的视线看他,"吓你什么。"

  "何小姐不只床上骁勇善战,原来还藏着一点在地上也能用的功夫。"

  我咬着嘴唇忍,最终没有忍住,扑哧喷在他脸上,薄薄的唾液和雾气盖住他眼睛,这样剧烈的抖动抻疼了指尖,我皱眉嘶了声。

  乔苍这才发现我受伤,手指叼出弹头遗留的圆坑,结了小小的血咖,已经开始糜烂,他沉声问我怎么不说。

  我搂住他脖子,媚眼如丝,如一只小猫儿,"又不是要害,敷点药就好了,你以为我多脆弱啊?"

  他脸色凝固,抱着我行走的速度加快了些,子弹刺破皮肉,这滋味真不是一根针或者一块铁割裂能够匹敌,火烧火燎得像整根手指都残废了一样。

  我悬浮在半空,俯视这漫山遍野的尸骨,狼藉,碎片与野火。这里原本就很颓唐,经过这样一夜,更是不堪入目。

  乔苍今晚以少胜多,我从没见过这样惊险而漂亮的一仗,我记得他说自己是赌徒,只不过别人赌钱财,赌美色,他赌命。

  他赌到今天没有输过,他会一直赌,直到他输的一天,可世上的赌徒都有翻本的机会,他一旦输了,就永远不得翻身。

  因为他输进去的是命。

  我心脏隐隐泛起窒息,干脆闭上眼,将脸埋入乔苍的衣领,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未曾完全熄灭的火苗灼烧着空气,露水,地上石子横飞,他脚步也有些颠簸,绕过土坑,沙丘,沟壑与横七竖八仰倒的尸体,将我放入车中。

  我伏在他胸口,凝视他滋长出浓密胡茬的下巴,"如果刚才我没冲过去,你会不会真的开枪杀了自己。"

  车疾驰上公路,他打开急救箱拿出酒精和药膏为我清理伤口,将烂肉和淤血排出,不知行驶多久,窗外终于看到了街巷,浅淡将要熄灭的霓虹灯火,在他脸上投洒下斑驳琳琅的光束,他目光淡淡,凝视着即将黎明的雾水昭昭的长街,"也许会。"

  我喉咙一紧,"没想过杀掉我吗?"

  他收回视线,落在我苍白的小脸上,"何小姐这样刁蛮,如果我开枪射杀你,你这口恶气出不来,死后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我,日日夜夜跟在身护折磨,我还不如不给自己留下无穷后患。"

  他在我额头吻了吻,声音内含着掩不去的笑意,"得罪妖魔鬼怪也不能得罪你。你是吃人精魄的九尾狐妖。"

  我眼眶有些酸涩,瘪着嘴深埋他炙热的胸膛,将眼泪如数吞没。

  乔苍放走萨格,无异于放虎归山,虽然她见识了他的厉害,可也不排除泰国毒贩派出死士作乱,萨格骨头刚硬倔强,这样的惨败她绝不会甘心。

  故而乔苍在**角所有可能成为她卷土重来的根据地都安插了眼线,一旦泰国有任何风吹草动,势必当机立断,斩草除根。

  第三日天刚蒙蒙亮,我从一辆黑色奔驰内走下,二堂主掀开面前一栋平房的竹帘,"半死不活了。"

  我向漆黑潮湿的屋子里瞥了一眼,"条子方面有信儿吗。"

  "按照您的吩咐,消息放给了缉毒大队,他们两个小时后就赶去现场了,从烟囱内清理出还没有完全烧毁的军火,弹药和**,大概有两三百斤,这些证据也不足以搞垮萨格,她早有准备,连夜离开边境回泰国了,庄园内的痕迹也抹杀得干干净净。中泰对于**角贩毒这事一向不和,也不好出面要人,毕竟没有抓到现场交易。条子请苍哥的手下去做了笔录,这事儿涉及到您,所以省厅出面压下,不允许再审,尸体也都火烧,请了泰国条子来交接,按照毒贩斗殴记录案宗,基本平息。对条子来说**销毁了,炮楼也炸了,是一件立功的好事,谁会给自己头上揽麻烦呢。"

  我淡淡嗯,心口的巨石落了一半,"第一关算是熬过了。"

  二堂主微微蹙眉,"听何小姐说,有卧底盯上了苍哥?"

  我没有回答他,黑狼的身份知道得越少越好,我没有把握牢牢控制住手下人不走漏半点风声,就只能管住自己的嘴,从根本杜绝泄露。

  我弯腰迈过门槛儿,越往屋子里走越有一股扑面的尿臊味,还掺杂了浓郁的屎臭,说不出的恶心,我用帕子捂住口鼻,定格在一盏油灯下。

  阿鲁和萨格的心腹被绳索捆绑在一只长凳,衣服脱得****,腿间一团模糊的血肉,流出黑色的脓水,全身上下几乎没有完好之处。

  我笑了声,"这盘大餐,狗喜欢吗。"

  二堂主摇头,"山上的猎狗什么野味没吃过,根本不碰。"

  他指给我看吊在房梁上晃动的家伙和蛋,一层透明的塑料装殓着,我只看了一眼便厌恶移开。

  "烧了就好。"

  他点头,吩咐驻守的马仔去处理了,长凳上的人昏迷不醒,我扬了扬下巴,二堂主亲自把门口的尿桶拎进来,对准阿鲁和心腹的脸上和身体猛浇,两声此起彼伏的喷嚏和**溢出,他们迎着烛火睁开了眼。

  当阿鲁看到站在面前的人是我,他表情竟闪过一丝对救命稻草的执着和期待,他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仍被捆绑住,他狠命的挣扎,干裂的嘴唇内断断续续吐出一声沙哑的何小姐。

  我挑了挑眉,饶有兴味,"你叫我的目的,是不是想找我索要一把枪,再抵住我太阳穴,把我的头按在泥土里?"

  他僵了片刻,听出我话茬是来兴师问罪,急忙哀求,"何小姐,主人回泰国了,根本没有管我们,我们这样为她尽忠卖命,她却只顾着自己走,求您饶了我,我愿意好好效力,只要您放过我这条命,我什么都愿意答应!"

  我笑容加深,深到唇角几乎咧开至脸廓,"这是要投诚我吗。"

  他用力点头,我将堵住鼻子的方帕丢在他身上,竖起一根手指,"良禽择木而栖,这机会我不是谁都给。我最爱记仇,凡是伤害过我,我都会百倍偿还。阿鲁,爆炸那晚,你的兄弟死了不少,你作为萨格眼前的红人,自然要去整顿秩序,我成全你最后的忠贞。"

  他蕴含在皱纹内的最后一丝希冀,被我这番话浇灭得彻彻底底,我冷笑两声,转身扬长而去,将他的哀求嚎叫阻隔在这扇门内。

  阿石从驾驶位走出,掌心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他弯腰停在我身前,"何小姐。苍哥接到从珠海医院打来的电话,常小姐疯了,已经送去了精神病疗养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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