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_寡妇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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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5章

  转瞬间又到了割烟的季节,黄土高原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景致,上至七十岁的老人,下至刚刚孑孓学步的小孩,凡是能干活的全部都到罂粟田里割烟。绿色的秋庄稼田被割裂成互不相连的小块,大烟成为庄稼汉的主要产业。贫瘠的土地却有日照充足的先天优势,秋高气爽的时分,太阳越红烟葫芦流出的白色汁液越多,割下的烟土质量越高。大多数人中午不回家,争分夺秒不再成为虚词,人们恨不能把太阳钉在天上不让动弹。

  扭曲的年代难免产生扭曲的行业,大烟的生产得到了当地驻军的默许,也就获得了畸形的、有恃无恐的发展。谁都知道大烟割下来后就有人****收购,白哗哗的银元用褡裢装,卖了大烟后有人就把细米白面和日用生活品拉到村里来卖,烟农们尝到了甜头,把大量的土地用来种植大烟,形成了恶性循环。

  在郭宇村,也有几户人家不割烟。首先是张大山和金宝川的遗孀兰儿和月儿,两个女人自从她们的丈夫为国捐躯以后,从不出门,村子里种植和贩卖大烟跟她们无关。疙瘩的两个女人也不去割烟,她们的男人是土匪头目,不需要她们割烟挣钱。再就是蜇驴蜂,自从三女儿文英四女儿文爱嫁给栽逑娃的两个儿子以后,招赘进屋的******又被疙瘩招上山当了土匪,家里就剩下蜇驴蜂和她襁褓中的小儿子。蜇驴蜂抱着小儿子站在屋子门口看见村里的大人小孩提着烟罐罐从村子里的土路上走过,心如止水,不嫉妒也不羡慕。蜇驴蜂对财富已经失去了兴趣,感觉中前所未有的空虚。天黑时分齐结实齐壮实俩弟兄背着他们的铺盖,两个女儿提溜着包裹跟在身后,四个孩子灰头土脸地来到蜇驴蜂家门口,仿佛四个逃荒要饭的乞丐。

  终究是自己的孩子,蜇驴蜂看见文英文爱还是有些心热,孩子们还小,最小的文爱还不到十四,齐结实年纪最大,也才只有十七岁,这些娃娃根本不知道怎样过日子,把结婚当成过家家那样容易。不用问就知道这几个孩子被白菜赶出来了,正是割烟的黄金季节,四个孩子就是四个最好的劳力,连长和白菜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把四只钱罐子扔出家门?

  蜇驴蜂把孩子放在炕上,关切地问道:“你们吃了没有”?

  两个女儿到底有点憋不住,嘤嘤地哭。

  齐结实甜甜地叫了蜇驴蜂一声:“娘”!然后说:“那个混球连长看见二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嫌我们是累赘,把我们赶出家门。娘,你可不要嫌弃我们,明天一大早起来我们就去割烟,我们也给咱们挣一大瓮银元”。

  蜇驴蜂没有再问什么,心里却想,问题怕不是那么简单。但是蜇驴蜂从心底欢迎女儿女婿回来,那种孤独无助的日子过够了过怕了,蜇驴蜂什么都不缺,缺少的是家的温馨和温暖。蜇驴蜂说:“你们既然来了我也不会赶你们走,今夜先在这个家里将就一晚,明早就把隔壁那幢四合院收拾一下,年翠英几年都没有回来,你们暂且住在四合院内,等大烟割完以后咱们另外筑建新屋”。

  栽逑娃的两个儿子继承了铁匠爹爹栽逑娃的传统,嘴甜,齐结实齐壮实把被子放下,齐声喊道:“娘,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我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打也行,骂也行,把女婿当作你的亲生儿子对待”。

  蜇驴蜂憋不住,吭一声笑了:“你俩碎崽娃子不用嘴甜,水缸了没水了,一个担水一个劈柴”。

  两个孩子答应一声:“好嘞”。说干就干。两个女儿帮忙做饭,一会儿饭做熟了,大家又围在一起吃饭。吃完饭齐结实齐壮实过隔壁屋子去睡,蜇驴蜂这才问两个女儿:“你们的公婆为什么把你们赶出门”?

  文英文爱哇一声哭了:“娘,当兵的都不是好东西,那个连长总想沾我俩的便宜,被结实和壮实抓住暴打了一顿,婆婆不但不替儿子和媳妇说话,反诬我们长得跟狐狸精一样,专门招惹男人。家里骡驹子临死时留下的银元几辈子花用不完,白菜不靠我们挣钱。人家现在有了儿子,嫌我们是累赘”。

  蜇驴蜂不再言语,她想起了大女儿二女儿同样也遭遇不幸。大女儿文秀被******糟蹋,不得已在凤栖城里嫁了个憨憨。二女儿在目前看来比较风光,可是一看见文慧那张漠视一切的面容蜇驴蜂心里跟蜂蜇了一般,那种感受无人能够理解。蜇驴蜂也知道许多人把文慧当作一块招牌,文慧的荣辱牵扯到许多人的利益。可是谁能理解文慧的感受?

  隔壁屋子里,听得见两个女婿睡得正香,甚至打起了呼噜。蜇驴蜂突然对这两个二愣子女婿有点喜欢,他们虽然还不懂人生的险恶,最起码知道保护自己的媳妇,两个女儿如果不是这两个二愣子女婿的保护,早已经成为豺狼们餐桌上的佳肴……女人,女人天生就是男人的附庸,那条淌血的阴沟注定了女人们悲惨的命运。

  晚上想得太多,早晨醒来时太阳已经很高。文英和齐结实齐壮实都不在了,家里只留下文爱一人,蜇驴蜂问那三个孩子去了哪里?文爱说:“他们去割烟。早晨起来大家商量,耽搁一天功夫就少一天的收入,让文爱留下来做饭送饭,晚上回来后再收拾屋子,反正有块住的地方就行”。

  蜇驴蜂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头有些感动,过日子就应该这样,无毒不丈夫。

  母女俩把饭做好,文爱送饭时蜇驴蜂叮咛了一声:“你今天就不用割烟了,回来帮我收拾隔壁院子的屋子,屋子收拾好了你们就搬过去住”。

  可是文爱送饭以后一直不见回家,蜇驴蜂左等右等,等得心慌。她抱着孩子把门虚掩上,沿着地塄坎去寻找文爱。

  正是一年秋天最好的时光,艳阳高照,罂粟花怒放,这种花开完一茬又开一茬,从六月天一直开到十月下雪。蜇驴蜂几个月来压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感觉中日子又出现了希望。正走间突然听见好像有女孩子在哭,她循着哭声看过去,只见文爱的送饭罐罐放在地头,一个老男人压在文爱身上正在大力起伏。蜇驴蜂想都没想,举起送饭罐罐一下子向那个男人的头上砸去……

  蜇驴蜂傻了,她根本没有想到一只瓦罐能把人的脑浆砸出,看那脑瓜盖绽裂,白哗哗的脑浆散了一地,蜇驴蜂可着嗓子吼了起来,那不叫吼,那是灵魂被撕裂,天地间全都感觉到了恐惧。

  齐结实齐壮实闻声跑过来,看到这种局面竟然显示出了男子汉的大义凛然,两个男孩子可能还没有认识到事态的严重,他俩让自己的媳妇和丈母娘先躲起来,天塌下来有他俩顶着。

  扭曲的年代人们根本没有是非观念,有的只是一种无原则的仗义和那种幸灾乐祸的起哄。老班长听说连长被他的两个继子所杀,马上去菜子峁搬来了那些曾经在一起烧茅炼丹的游兵散勇,游兵散勇们根本不分是非曲直,大家手执卡宾枪把郭宇村包围。郭宇村家家都有枪,大家都不去割烟了,拿起枪去跟那些游兵散勇们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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