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068 亲吻_每晚溜进师尊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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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068 亲吻

  南絮嚎啕大哭。

  自她穿越以来,她从未这么情绪崩溃过。

  她的哭声引来了住在飞花斋中的其他弟子,众人七嘴八舌: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是不是竹师兄他……”

  越来越多的人围在了竹师兄的房门口,还有人从门外走进来。南絮的耳边除了自己的哭声,就是弟子们纷乱嘈杂的说话声。

  然而不论身边再多声音,南絮都听不清楚他们说的任何话。

  像是隔了一层厚重的雾障,她深陷在一片茫茫的白雾里。

  她只感到自己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而竹师兄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还睁着,好似还没有离去,温柔地望着她。

  周胜男和俞悦挤到了她的身边。

  俞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周胜男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阿絮,”周胜男眼眶发红,但眼神依然坚毅,“竹师兄这个年纪,在人间算是喜丧。他也不想见你流泪……”

  南絮听着她的话,茫然地流泪。

  忽而,周胜男的声音顿住,周围所有嘈杂之声也停歇——

  在这一个刹那,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南絮没有回头。

  但她听见弟子们衣袍摩擦地行礼,喊出了来人的身份:“师尊。”

  一股熟悉的冷香,随风飘至了她的鼻尖。

  来人在她的身边,定定地站了一会儿。

  然后他伸出手,覆在了竹师兄的眼睛上。

  他的手,指节修长,白净如玉。

  而他手下的那一张脸——

  容颜衰老,白发苍苍。

  年岁相近的二人,在岁月的流淌中,横亘出如此巨大的天堑。

  仙凡有别。

  天道……无情。

  南絮忍不住仰头,去看他的脸。

  他的面容俊逸绝伦,仿佛永远停留在他最年轻气盛、风华正茂的那一刻。但他的眼中,却落满了千百年的霜雪。

  他一个字也未说,一滴泪也未流,一股深沉的哀戚却如同沉默的冰河,一寸一寸地将流水冻结冰封。

  他收回了手。

  竹师兄的眼睛已经闭上。

  男人道:“都散去罢。”

  他的声音无悲也无喜。

  弟子们面面相觑,陆陆续续地离开了竹师兄的房间。

  南絮站在竹师兄的遗体前,一动也不动。

  男人道:“你也离开,小竹的后事,由我一人处理。”

  听见他的话,南絮仍然没有挪动脚步。

  但像是触碰了什么开关一样,她的眼泪一下就止住了。

  她看出来了,黎昀不对劲。

  他很不对劲。

  他现在这幅样子,好像又回到了她第一次闯进他洞府的那一夜——

  无悲无喜,了无生趣。

  这是不对的。

  草木受了伤会凋零,身体受了伤会流血,而当一个人的心受了伤……怎么可能无悲无喜呢?

  “我不走。”

  南絮听见自己的声音还带着些哭腔。

  她极力忍住,吸了吸鼻子:“师尊,我不走。”

  竹师兄离开前……交代过她要替他好好照顾黎昀。

  她怎么能在竹师兄一走就食言呢?

  她道:“我也要给竹师兄下葬。”

  男人的声音重了几分:“南絮。”

  “我不走!”南絮的声音也拔高几分,直直地与他对视,“你就是把我扔出去了,我也会爬回来!有本事你把我扔出去啊?”

  她试图让他抽身出来,让他对她有所反应,让他生气,让他愤怒。

  可什么都没有。

  他只望了她一眼。

  这一眼平静无波,像是一潭死水,又像是寒冬的深夜里,冰冷的湖面。

  而后,他抱起了竹师兄的尸身,走了出去。

  他一步一步地走上山,没有御剑,没有纸鹤,也没有仙舟。

  南絮跟在了他的身后,一步一步地随他爬上去。

  山阶漫长,踏雪峰终年飘落的雪花仿佛人间的纸钱,纷纷扬扬,一路为竹师兄送葬。

  南絮跟着他走了许久。

  走到山腰一处,男人停了下来。

  眼前赫然是一座墓碑,碑石还很新,已刻好一行字。

  他按动墓碑前的石柱,一副漆黑的空棺材,在“隆隆”之声中滚动出来。

  黎昀终于将怀中的老人放了下来。

  一路走来,竹师兄的身体已经落满了雪花。

  他伸手轻轻一抹,那些雪花便在他的术法下消失不见。竹师兄周身洁净,安静、祥和地躺在棺材之中,南絮最后看了他一眼——

  再然后,他的尸首封棺入墓,一声巨响,她听到墓室的巨石彻底落下的声音。

  耳边只余风雪的呼啸声。

  黎昀的声音夹在在风雪之中,向她飘来:“这是小竹生前为自己选的地方。”

  “他说这里,风景好。”

  黎昀道,“我不明白。”

  他白发被风扬起,声音却还淡淡的:“这里哪有风景可言。”

  南絮站在墓前,向外一望。

  整个飞花斋尽收眼底,山路上的人来来往往,此处都看得一清二楚。

  同时,站在飞花斋外,也能清楚地看到这一座坟墓。

  南絮心中一酸。

  竹师兄不是想看风景。

  他是想守在这里,替剑君看着这些弟子。他生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他的剑君。

  他给他的剑君当了一辈子剑童,知道剑君不爱操心弟子的事情。

  那,便由他来操心。

  她几乎能想象出竹师兄那乐呵呵的口吻:“剑君呐,只要练剑就好了。”

  还有竹师兄那骄傲的表情——

  “剑君百岁以内晋升化神,乃是这天衍大陆第一人!”

  南絮抬起手背,抹了抹眼泪。

  她道:“是你没眼光。竹师兄说风景好,那就是风景好。”

  男人不再说话。

  他站在这一座新坟前,闭上眼睛。

  一闭上眼,昨日种种,皆在眼前浮现。

  他在人间刚习剑时,母亲做主,为他挑一名剑童。一群活泼伶俐的少年里,小竹沉默寡言,不甚起眼。他不想要个话多的剑童,便点了小竹。

  小竹那是还是个放牛郎,家中遭了大水,才被迫卖身为奴。

  被他选中之后,笨拙的少年感激涕零地朝他磕头:“小竹会效忠少爷一辈子!”

  那时的他,没有将这句誓言放在心上。

  一辈子对于少年来说太长,少年的眼中只有江湖风雨,快意恩仇。

  他跟随父亲的旧识习剑,很快,那旧识便说他已经倾囊相授,教无可教。

  也是在那旧识的引荐下,他结识了当世第一剑客。

  那剑客只看了他一眼,便道:“这孩子,我教不了。我听闻仙门之中,太玄宗正在收人,你们不若将这孩子送去试一试。”

  修仙。

  这两个字,对于所有凡人而言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当时父亲已经过世,母亲虽不舍,却还是将他咬牙送进了仙门。

  在太玄宗长老为他测出天灵根之后,将他带上了仙舟。

  仙舟之上,他看着母亲和年幼的妹妹站在一起,身影越来越远。

  他的身边,唯有小竹劝慰着他:“少爷,夫人是盼着您有出息呢!等你有出息了,可以回去看她!”

  他从此踏入了仙门。

  他确是有些天赋,长老看他的目光越来越欣喜,师父看他的目光也越来越慈祥。

  他的师父——

  是一名终身停留在元婴后期的剑修。

  师父此生最恨,未能踏入化神。

  故而师父临终前,握住了他的手:“黎昀,我这些徒弟之中,唯你有望登上化神。你定要勤加修炼,了却为师这桩夙愿!”

  师父羽化了。

  在师父羽化之后,忽而有一日,一名女子找上门来。

  她长得很像母亲。

  她愤恨地望着他:“黎昀,娘死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娘也不会!”

  后来,他才知道,在他进秘境游历之时,他的妹妹来太玄宗为母亲求药。

  彼时母亲已经病入膏肓,只需一粒最常见的仙药,便可延续她十年寿命。而他的师父……命人将妹妹赶出了山门。

  仙凡有别。

  他永远记得师父那冷酷的教导:“踏入仙门,就需割裂凡尘。大道无垢,才可走得更远。”

  后来他好似真的照着师父说的那样去做了。

  他一路晋阶,从筑基,到金丹,到元婴,到化神。

  他成了天衍大陆上最为年轻的化神期修士。

  可他的心中……

  一直始终缺了一块什么。

  待他回望,竟发现陪伴他多年的小竹,早已年老体衰,不复当年。

  母亲离他而去。

  小竹离他而去。

  妹妹……尚在人世,却深深地恨着他。

  若是他没有回天之力,那便罢了——

  可他有。

  仙凡之间的鸿沟有如天堑,仙人手中漏下一两粒丹药,就可保证凡人益寿延年。

  若他想,他可求尽天下灵药,强行延续小竹的寿命。

  可他不能。

  被强行延续寿命的凡人,一二十年,还能与常人无异,三四十年、四五十年,内里就已经腐烂成了一具空壳。

  凡人自有命数。

  而他们的身体,也不能像是修士一般,承受丹药的药性。

  天道无情。

  大道无情。

  他终于懂了师父当年的冷酷。

  可他又似乎还是不懂。

  如果,连他想留下的人都不能留下,想做的事情不能做……那他修仙,又是为了什么?

  倘若这世间已无他眷恋之人,他再无牵挂,他为何要去追求这大道?

  他还记得小竹对他说的话——

  “少爷,夫人是盼着您有出息呢!等你有出息了,可以回去看她!”

  但他没能看到母亲的最后一眼。

  ……也没能看到小竹的最后一眼。

  他为何要习剑,为何要修炼,为何要经历这重重历练,为何要遵循那大道无情!

  所求而不可得。

  可望而不可及。

  哪怕他成为了化神期,站在了这大陆之巅。在这无情的天道面前,连他……也不过是蝼蚁罢了。

  他仿佛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母亲、少年的小竹、年幼的妹妹、年老的小竹和已是中年妇人的妹妹……他们的面容交织在一起,越来越模糊。

  光影残片在他的神识中混杂,他的神识在飞速的瓦解。

  他开始忘记很多事。

  许许多多的记忆从他的脑中消失,只余满地狼藉。

  他望着这一片神识的残骸,无动于衷。

  ……

  碎片纷飞,在这光与影的尽头,他忽而看到一只猫朝他跑过来。

  小猫朝他喊着什么,可他听不见。

  金色的小猫竭尽全力地向他奔跑,毛发飞扬,在它的身后,是一路崩塌的碎片。它踏着这满地碎片,焦急而又慌张地扑进他的怀里。

  他下意识地伸手抱住它。

  ……他不记得它了。

  可他却又与它如此熟稔。好似他曾经抱过它千百回。

  下一刻,小猫在他的怀中幻化成一名少女。

  少女眼眶还泛着红,眼角挂着泪珠,好像她才刚刚大哭过一场。

  他的心莫名一揪。

  她为何而哭?

  是谁惹她伤心?

  他抬手,想要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珠。

  下一瞬,少女搂住他,踮起脚,用力吻上了他的唇。

  所有纷飞的碎片霎时停止了崩塌。

  他终于想起了少女的名字。

  他终于知道了少女是谁。

  南絮。

  也是……初七。

  他抱着猫的记忆、与猫同眠的记忆、和南絮共乘纸鹤的记忆纷纷涌向,无数道金光向他袭来。

  顷刻间,这些碎片铺就成一条金色的光路。

  路的尽头,一扇天门朝他敞开。

  紫色的狰狞的天雷在门后炸响——

  他被这天雷惊醒,从万千碎片中醒来,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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