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怀抱_每晚溜进师尊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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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04怀抱

  南絮飞跃上了山。

  她的本体是狻猊,哪怕再怎么弱小,也是会飞的。

  是的,她会飞。

  第一次发现自己会飞的时候,她还在魔尊的宫殿里欣喜地扑腾了几下。

  但学飞这件事跟她学走路一样艰难,也就是等她渐渐与这具身体融合了之后,她飞起来才如同吃饭喝水这些本能一样简单。

  这会儿她对于飞行这件事情已经很熟悉了。

  只不过因为身体太过疼痛,飞起来踉踉跄跄。

  哪怕她飞得不快,飞行的速度,远远不是人修步行的速度所能比拟的。

  下山时,一群只有练气修为的小弟子足足走了三个时辰,而她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山顶。

  山顶空旷,到处都是皑皑白雪。

  这时,黎昀所居住的那处院落,那青瓦与红梅,便格外显眼。

  到了山顶,南絮不敢再飞。

  她现在的外形和普通的野猫也差不了多少——

  她知道自己每回病痛发作起来有多狼狈。

  但她很确定,没有野猫会飞!

  修仙世界,会飞的不是妖兽,就是仙兽。

  命运好些的,契主善良,可以被人当做伙伴。

  命烂一些的低等妖兽,就是修仙界地位最低的小怪,人人都恨不得从它们身上刷经验值。

  故而魔尊折磨起她来,也毫不手软。

  低等妖兽嘛,满大街都是。

  什么东西,一旦泛滥了,便也就不稀奇了。

  不能飞,她便四足落地,小跑过去。

  很快,她就站在了墙角下。

  红梅开得繁盛,与白雪交相辉映,也是一处不可多得的美景。

  只可惜她只匆匆看了一眼,没空欣赏。

  她努力嗅了嗅。

  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梅香,却没有她白天从黎昀身上闻到的那种香味。

  黎昀身上的那种香味,怎么形容呢,冷冷清清,又勾得她心痒痒。

  香味是有温度的。

  譬如烘焙的香气,会令人想起刚出炉的,热乎乎、松松软软的面包;又譬如油炸的香气,会令人想到有些烫手的、脆嫩的炸鸡。

  而黎昀的那股冷香,像是童年最馋的那根冰棍,像是军训时最渴望的那瓶冷饮,像是三伏天近四十度的高温天气里,近在咫尺的空调房。

  又凉,又冰,又舒爽。

  不想起那种味道还好,一想到那份香味,南絮觉得自己身上的痛苦更加难以忍受了。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跳上这房子的院墙——

  就在她双爪要落在墙檐的青瓦上时,她忽然触碰到了一股无形的隔膜。

  像是柔软的水波,微微一漾。

  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就立刻将她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

  “砰——”

  南絮被扔在了雪地上。

  积雪很厚,稍微替她减缓了一部分冲击。

  但也仅仅是一点点。

  等她缓过劲儿来,浑身都仿佛散架了一样。

  她慢慢爬起来,再次走到院墙旁边。

  忽而有风,她听见红梅树枝被簌簌吹拂的声响。

  这一次,她不敢再跳上墙檐,而是在墙角,小心翼翼地拿爪子碰了碰墙壁,一股隐形的力量慢慢又将她的爪子弹了回来。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黎昀的院子,是有阵法护卫的。

  ……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由于不是这个修仙世界的原住民,她压根就没有往这个地方想过。

  白天进院子的时候,他们这群弟子是由柳菱歌带领着进去的,故而没有受到阻拦。现在她作为一个准备“强闯民宅”的野猫,自然就被阵法给拦下了。

  爬墙不行……那走正门呢?

  南絮摇着尾巴绕到了大门口。

  乌木色的大门并未关紧,虚掩着,留出一小条缝隙。

  她踮着脚,弓起背,悄悄地想从那道大门的缝隙里钻进去。然而她的爪子刚一踏进去半步,下一瞬,一股庞大而汹涌的力量便再次将她掀飞。

  她再次被甩飞在雪地上,可怜得像一块被扔出去的破布。

  阵法对她的排斥牵动了她体内灵气本能的运转,她本就紊乱的灵力再次乱成一团。

  呜呜。

  怎么会有像她一样混得这么惨的神兽。

  连爬个墙都爬不进去!

  南絮被乱七八糟的灵气折磨着,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喷出一口鲜血。

  南絮:“……”

  没磕上止痛药,还吐血了?

  这一趟真是太亏了!

  唉,罪过罪过。

  果然不应该私闯民宅的。

  就应该当个遵纪守法的好徒弟,每天和这个便宜师尊见面的时候偷偷吸两口。

  她有气无力地趴在雪地上,准备休息一会儿就灰溜溜地滚下山。

  就在这时,她灵敏的嗅觉,忽然闻到了空气中传来丝丝的酒香。

  这酒闻不出是由什么酿制而成,却能感受道一股极烈又极霸道的浓郁酒气。被这浓烈的酒气掩盖下,她居然捕捉到了一股幽淡的冷香。

  她猛地抬起头,透过那门缝,正好对上一双漆黑深沉的眼——

  男人倚坐在梅树的枝桠上,披散在肩头的白发几乎要和飞扬的雪花化为一体。他手中握着一枚酒杯,他望向她,又垂眸,慢慢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剑仙黎昀。

  女主角柳菱歌求而不得的白月光,男主角魔尊恨得牙痒痒的情敌,以及……剧情里被原主亲手杀死的人。

  他本来就失去了修为,几乎沦为一介凡人。

  剧情里,原主找到机会,就往他每日要喝的药里下了毒。

  或许是嫌白月光直接被毒死这个死法不够刺激,作者很顺理成章地让黎昀发现了药里被下毒,没有喝下药。

  这时魔尊正好又潜伏了进来,发现他没有喝药,命令她亲手杀人。

  男主不躲不闪,站在那里,然后被她一剑刺穿心脏。

  这一幕正好被柳菱歌看到,当场崩溃,知道了这场刺杀是魔尊的授意,然后和魔尊决裂,虐心虐身。

  总之……

  就是一锅乱炖的大狗血。

  南絮记得,书里写到这个情节的时候,读者们全都在骂,作者强行为了制造狗血而写死了黎昀。

  不然,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不躲也不闪?

  当时她也不理解,甚至还在评论区里连喷了作者好几条,还在评论区里和人吵架。

  也因此,她对这个角色的印象格外深刻,在穿越后,甚至是因为听到了黎昀的名字,才发现自己是穿书。

  现在,她却有些理解他为什么没有躲开那一剑了。

  他的身上没有活下去的意志。

  他似乎正在作为一个冰雕、花瓶、摆设品而活着——

  唯独不是作为一个人。

  他对这个世界毫无兴趣。

  好像从容地面对死亡,就是他当时最想要的结局。

  用时髦点的词来形容,这大概就是厌世男吧。

  南絮一直觉得这个词很做作。

  现在却怪理解他的。

  从天之骄子一下跌落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这么巨大的打击,承受不住也很正常。

  ……就像她从好好的一个社畜,被魔尊扔进药池子里一样。

  虽然她和黎昀的遭遇不太相同,但她这会儿却和他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南絮跌跌撞撞地走向他。

  随着她的步伐,雪面上落下了点点嫣红。

  乍一看,有点像是红梅树上飘下来的落花,仔细一看……

  哦。

  是她自己身上的血啊。

  或许是因为泡药池的痛苦极大地拔高了她的承受能力,对于这点出血的小伤,她几乎都感知不到了。

  离得越近,南絮就越是闻到他身上诱人的冷香——

  好舒服。

  浑身的伤痛仿佛一瞬间被抚平,在她经脉里紊乱的、爆裂的灵力,因为这股香气,奇异地镇静了下来。

  太舒服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经历了这样没有疼痛的,像是正常人一般的奢侈,她几乎很难克制住自己向他靠近的冲动。

  就在她还想再靠近他一些时,忽然见到他从树上轻轻一跃。

  而后,他便站在了她的面前。

  幽淡的冷香与浓烈的酒香混杂在一起,绵密地将她包裹其中。

  ……

  黎昀原本在喝酒。

  这酒是掌门寻来,替他温养身体的药酒。

  酒盏还是好友与他自制的,能够一直保持着温热。

  自从他丧失了修为,连温酒这么简单的事情,他都已经做不到了。

  尽管这些年修炼下来,身体经过了足够的淬炼,足以承受这峰顶的严寒。

  但他依然感到寒冷。

  寒冷无关这白雪,是一股来自骨髓与神识深处的冰寒。

  这寒毒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他,令他不得安宁。

  就在昨晚,他忽而做了一个梦。

  他几乎不做梦。

  越是境界高的修士,便越少做梦。因为他们即使在休憩之时,也无时不刻都在修炼。

  所以对于他们这种修士而言,做梦,某种程度上意味着天道的馈赠,又或是预警。

  相传千年前,有位老祖,便是梦中悟道,得道飞升。

  可他梦见的却是——

  他被一个女人杀死。

  那女人执剑,将他一剑穿心。

  梦中,这个女人是他将来的徒弟。

  他没想到,在今日新收的这批徒弟,他便看到了她。

  她和梦中很不一样。

  梦里的她虚荣逞强,极要面子,又很爱出风头。

  而他白天见到的那个人,却极力地把自己在人群中掩藏起来,恨不得让所有人都忽视她。

  ……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做这样一个梦。

  就像他不知为何,现在盯着一只路边的野猫看了许久。

  他坐在梅树上喝酒,将这野猫想要闯门的事情看了全程。

  也看到了,这野猫在他面前,摔得遍体鳞伤。

  踏雪峰寒气逼人。

  起初,是他有意选了这样一处峰顶,用以磨练他的剑意。

  后来他体内外溢的寒毒渐渐浸染了这片院子,这踏雪峰更显萧索,连修为略低些的修士都不愿驻足。

  这么一个飞禽走兽都远远避开的地方,这小野猫执着地闯进来,竟好似他这院子里堆满了鱼肉一般。

  宁可令自己摔得浑身是血,也要靠近他。

  一个女人想要杀死他。

  一只猫因为靠近他,险些被这院落的阵法杀死。

  他站在那只野猫的面前。

  它浑身狼狈,惨不忍睹,毛发被鲜血染湿,却没有发出一声惨叫。

  它仿佛不知痛苦一般,金黄的眸子乖乖地望着他,清澈又渴慕。

  他的心微微一颤。

  修行的第一天,他就被教导,修士必须断情。

  只有斩断与尘世的牵连,才能够心无旁骛地苦修。

  可那又与他何干?

  他早已是个废人。

  废人与野猫,正好相配。

  他弯腰抱起它,任由它浑身脏污的血迹沾上他的衣袍。

  “今日初七。”他低低道,“从今往后,你便叫初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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