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无字碑(二合一)……_长公主病入膏肓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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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无字碑(二合一)……

  永淳朝的朝制为逢五休沐,这一早,梅鹤庭门时,正遇上一个光头的小厮在二门外啜泣。

  姜瑾在旁对他半训半哄:“行,不过剃你小子的头发,又没伤你一分皮,这有什好哭的?半年的月钱发你,还有何不足,吧,是我力所能及的便替你小子做主。”

  正到这里,二人便见公子行来。那剃发换装去公主府送信的小厮忙止住啜咽,“小的替大人办事,绝无怨尤!”

  只是,只是架不住那八宝和里笑话他顶上没『毛』。

  梅鹤庭肃清顿住步,声音却很平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此,的确为难你。姜瑾为他寻一顶义发来,传令家下,不许以此为玩笑,违者罚扣月钱。”

  此同时,接到梅少卿请柬的一班大理寺同僚,早早便来到护国寺。

  知梅少卿办公严苛,下值后便径回家宅,从不同事去那好消遣处听曲吃酒,他有私交者,庶几谓无。

  所以破荒收到这位冷郎君的邀约,卢淳风等人皆分纳罕。

  “还别,”评事李乾往佛香缭绕里一立,深吸一鼻子,“此的香火当真旺盛。”

  “此的香火……在哪里呢?”另一亭,昭乐长公主的香车停在一幢佛寺外,一颗油髻玲珑的小脑袋探车窗。

  看着眼前荒无人烟的山庙,她怀疑。

  宣明珠微微笑,牵着宝鸦下车,带上迎宵几个侍卫,走向那片斑驳的栀『色』寺墙。

  她径先来至的庙宇并非护国寺,然而此,同样有她一位至亲。

  寺前石阶塌圮,土石『裸』裎,莫香火人烟,连匾额无一块。

  迎宵向殿下和小小姐声“小心”,当先去清路。

  野径两旁的荒芜蔓草倒塌的佛头石相混杂,宝鸦生平第一次目睹如此浩大的荒败,惊诧睁大双眼,又是兴奋又是好奇:

  “阿娘的舅舅就住在这里吗?”

  小姑娘钟爱志怪异,这里简直和书中描写的背景一模一样,荒台废冢,裂石嶙峋,正是狐妖魅女没的绝佳场所呀!

  宣明珠拍拍她马行空的小脑袋,“是住在这里。此寺原为你皇外祖母下懿旨修缮起来的,名为隆安寺,后来荒废,便成如今这样。”

  “舅舅为什住在这里?他住在石头房子里吗?晚上一个人睡吗?为外祖母兴建的寺庙何以不好好保护起来?”小姑娘起题来没头没。

  宣明珠眉心低垂,荧荧的红痣连同目光一矜默。

  当年她的四皇兄荣亲王先帝争夺帝位,事败,她力保四兄的『性』命,将人圈禁在此,到如今已近五年。

  人成阶下囚,隆安寺自然变成禁。

  谁又会给罪臣修房子住呢。

  她牵住柔软的小手,裳摆不觉沾佛苔,凤舄无声趺过蔓草,只回答女儿最后一个题:

  “宝鸦知,世间诸多事物,碎便是碎,再苦心粘起,终究从前不同。”

  梅宝鸦似懂非懂揪揪耳垂,身后忽有一人喟叹:“有时不去保护,正是一种最牢靠的保护。”

  宝鸦嗬一跳,扭头便见一个绿衫人,笑眯眯跟着她,双手懒揣在广袖中,修眉端鼻如画。

  呀,这若不是个狐狸变的,都对不起这张脸!

  宝鸦眼贼亮,点漆的眼珠若无其事转转,回转头,隐蔽向母亲身边挨去,用气音:

  “阿娘,你看到不。”

  宣明珠没有应声,目不旁视领着宝鸦来到伏虎阁外。

  那里竖着一块碑。

  碑上无铭文,古朴的石纹中又似潜藏万千过往。宣明珠眼恍惚须臾,伸手摘去石碑上一枚落叶,而后蹲下身,宝鸦的双眼平视。

  “娘亲怀喜时,曾在此发愿,保佑吾儿一世太平安康。如今你平平安安长大,便对着此碑磕三个头还愿吧。”

  宝鸦这下闹清楚,原来娘亲是带她来还愿的。

  可以可以,寺破不紧,心诚则灵,磕头不紧,只不过……

  她眼向后一瞟,那绿影跟在后头魂不散,仍是笑眯眯模样。

  好像等着看她叩头是件很快乐的事情。

  宝鸦有点不乐意,又瞅瞅娘亲和松姨宵姨,咦?好像除自己,她们真的都看不见这个绿衫人哩。

  于是心中除小小害怕,又隐秘生几分寻幽猎奇的自豪来。

  她便屈身跪在迎宵递来的蒲团上,向石碑恭恭敬敬磕仨头。

  口中念念有词:“多谢佛祖保佑小女,一事不烦二主,还请您老人家多多保佑我娘亲,还有我阿耶,还有梅大梅二,,住在我家的人实有多……胜在小女心诚,您是佛爷,无所不能……”

  “呵。”身后又一声轻笑。

  宝鸦这下真恼,站起来大声:“佛祖急急如律令,小妖速速显身形!”

  宣明珠听她不像,扶额轻叹,弯腰将她纱绣蔽膝上的草稞拂去,带到那不现原形的妖前,“叫舅舅。”

  “?您看见他呀?”宝鸦惊讶看向阿娘。

  “你不是狐狸呀?”她又仰头看那绿袍的脸。

  “他真是我舅舅呀?”她又看向阿娘。

  小小姐忙着认亲的时候,松苔将带来的纸钱在碑前焚化,耳边响起清清脆脆的童音,她转头望去,不禁微笑。

  思无邪的小姑娘,谁能不爱怜。

  便连宣焘这等逆父弑兄之人,心不由软化成。

  他收起轻浮的笑脸,低头看着小豆丁,他第一次见到的外甥女。

  “不知你来,没有准备见礼。来,让我抱抱。”着,伸手去。

  同一刹那,一直跟在宣焘二步外的送傩,宣明珠身后的迎宵同时赶至近前,上绷起戒备之『色』。

  宣明珠眉眼平和,轻摇头。

  在别人眼里宣焘是臣贼子,在她眼里,他是四哥。

  和自己从小玩大的四皇兄,不会伤害她的女儿。

  宝鸦是个自来熟,无可无不可被抱起来。她打小便不怎认生,何况她会通过阿娘的态度分辨对方善意否,正好走累,索『性』歪嗒嗒靠在那片肩头上。

  情倒很矜持,起初不肯叫人,被百般逗弄不过,忍无可忍:“舅舅好坏!”

  寻常人家的孩子,这时不哭该皱着小脸找娘亲,可她不,眉大眼一努,颇有厉害架势。

  “像你母亲。”

  圈禁久,终枯钟谪佛相为伍,宣焘早忘开心是什滋味。此时看着小娃儿那对清秀的眉眼,对比着看看宣明珠,大笑:

  “宝鸦,宝鸦,真不知你爹的学用到哪儿去,非取这个古怪名字。”

  嗬哟?宝鸦看在他是长辈的份儿上,才赏个子,居然还挑剔起她的名字来!

  正抗议,又听抱着她的便宜舅舅续,“还不如我给你起的。”

  “舅舅给我取过名字?”小姑娘好奇起来,“是什?”

  “宝鸦。”宣明珠忽然打断,“好,你跟着迎宵去寺外等娘。”

  宣焘积年不见,她还是有话想单独昔的四哥的。

  没等宝鸦应声,宣焘笑眯眯接口,“就是‘葩珍’,好不好听?”

  小姑娘的世界静止。

  趴……什玩意儿?

  “哪,哪个葩?”她强撑着最后一点希冀。

  “当然是奇葩异宝的葩,如何?你娘是明珠,生的女儿为葩宝,可不比什宝鸦气派多?”

  “四哥!”宣明珠眼见闺女哇呀哇呀扭着身子下来,终于一声。

  她将宝鸦接过,看着那张气红的小脸,哭笑不帮她顺着额前的刘海,交到迎宵手上。

  待人走远,转头哼:“欺负小孩好玩吗?”

  “哪能。”宣焘温煦看着她,“我喜欢这孩子。”

  “来,让四哥好生瞧瞧你。”

  宣明珠不言语,同样以目光细摹兄长的五官廓。

  时光的刻刀在大晋宣氏一族身上仿佛没法子做为,该俊的依旧俊,该韶艳的依旧韶艳。

  只是有人骨子里消磨几段风流。

  有人眉心间泯灭几分恣肆。

  逝者如斯夫。

  二人并立在无字碑前,久久无言。

  五年前,晋明皇帝寿终弥留之际,荣亲王宣焘借至隆安寺为父皇祈福之名,在寺中联络党羽,商讨夺嫡大计。

  太子宣烈亦非蠢愚之辈,决定先下手为强,在隆安寺中埋伏人手,除去这个生有反骨的皇弟。

  成王败寇,是九死一生。双方都没打算留余,只是没想到中途个岔头。

  昭乐公主。

  那一来这里。

  宣明珠当时并不知晓任何一方的谋划,只是那探望过父皇从宫里来,心绪莫名不安,自侍疾的黄门侍郎口中知荣亲王入寺祈福,便顺路拐来。

  正逢两位至亲兄长,一场你死我活的刀兵相接。

  杀红眼的死士在一片混中只知效命,认不清什公主丫鬟的,哪怕她身边有暗卫极力保护,还是受到冲撞。

  宣焘临时心软,回头护她。

  就是那个回头,成一世的败寇。

  跌在浮屠塔旁的宣明珠当下便见红。初时以为是月信,等挪到禅房,召医才知,她当时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是她梅鹤庭成亲近三载,望眼穿盼来的孩子。

  御医这一冲撞非同小可,这一胎恐怕保不住。

  太子愧悔难当,连砧板上的皇弟顾不上处置,亟令太医想法子。太医便为长公主开固胎的调养方,尽人事,至于有无子嗣缘,便全看意。

  后来是隆安寺的住持无相大师知此事,亲自掐算风,在伏虎阁立下一块无字祈福碑。

  宣明珠的胎相果然便安稳下来。

  “你那驸马还不知此事吗?”

  宣焘开口第一句话,哪怕至今,他仍觉不可思议。“他那时不是已入大理寺,朝廷的俸禄何时这样好拿。

  “昭乐昭乐,四哥想不通,你到底图个什?”

  他在此消息闭塞,对外界种种一概不知,自然不知昭乐已经梅鹤庭一拍两散。

  宣明珠目光澹澹,再无当年在此害怕失去孩儿的惊怖难安,淡然,“自家事自家,同他个什。”

  如今她心中无苦无怨,来此,并不为向谁诉苦。

  是那无端发一梦,梦见崔嬷嬷窗闲话,提起这桩往事,这才备下纸钱过来烧化,不过求个心安。

  她自来不信这个,一生唯二破例,一次是为母亲,一次是为女儿。上一回求不到正果,这一回,她只求宝鸦平安。

  无字碑为何不立文字?因无字,方有无穷后福。

  “四哥。”她轻一声,“往后我就不来。”

  她自知时无多,死以后,皇帝未必还能容下宣焘的『性』命。

  身后之事,心有余却顾不,不敢多想,只能随之去。

  绿衫广袖的英俊男子半分伤感皆无,随意点头,“不来就不来吧,又不是什好来处。今儿葩珍叫我一声舅舅,这辈子足。”

  话尽。宣明珠摊开掌,变戏法似的『露』两颗小玻璃弹珠。

  将儿时的玩艺交到他手上,转身离去。

  “小醋儿。”

  注视她的背景,宣焘忽然喊一声,无端的有不安:“你这年过可还舒心?我再句你不耐烦的话,男人不用惯着,你是长公主,从小到大迁就过谁。父皇……”

  宣焘目光渺散一下,似乎想起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个永远威严永远仰望不能及的男人,流丽圆滑的嗓音低沉下去:

  “他当年便过,梅鹤庭是栋梁之才,却不适合你,只是架不住你歪缠……你可不许委屈自己,听见没有?”

  宣明珠闻言轻笑。

  她自然记当年的情景,记当父皇捻着胡须犯难“他不适合你,你不该喜欢他”时,自己心里蹦一句话——

  母后倒是适合您,您却不喜欢她。

  那时母后已经离世很久,她心里藏着那个偷听来的秘密,已多年。

  不可否认,她无比敬爱自己的父亲,同时,亦恼恨父亲在感情上对母亲的背叛,这种矛盾的感情一直煎熬着她。

  直到她为梅鹤庭这个人和父皇争驰,心中莫名生一种叛逆的快感,所以父皇越不行,她就越争取。

  好像一种内心的报复,她证明给父皇看,自己的眼光没错,母后一世不到的,她能替母后圆满。

  七年来执着于此,步步深陷。

  走到末路方知,父皇错,还是对的;她对,却错一塌糊涂。

  “四哥。”

  “嗯?”

  没什,至亲的亲长都不在世,她就想叫他一声。

  看到在身畔默默护送自己的送傩,宣明珠没回头高声:“你给我对送傩好点,听见没有?”

  回应她的同样是一声轻笑。

  送傩是个安静的姑娘,闻声悄悄弯角,一路送长公主到寺门,从袖中取两枚平安符。

  “属下这年不在殿下身边,心中一刻不敢忘,为殿下小小姐诚心求来此符。知殿下不信这个,还是想送给殿下。”

  “好,我很欢喜,替宝鸦多谢你,一会儿我便帮她带上。”

  宣明珠望着送傩的眉眼,她本该,迎宵她们是一路人。

  “是我害你。当年,怪我考虑不周祥,派你来看守这混世魔王,本以为你在四人里心思最静……

  “傻丫头,怎就心呢。”

  等她察觉苗头不对的时候,已经晚。

  好好的姑娘,跟造过反的废王,无名无份不,若四哥心里有送傩还罢,可她最知,那是个第一等风流人,是第一等凉薄人。

  等有一她病发,皇帝想秋后算账,送傩该何去何从。

  “跟我回家吧。”宣明珠扣住送傩的手,“还像从前一样和雪堂她们一起,行不行?”

  送傩只是安静摇头微笑。

  这样的劝,在过往交递消息时,经松苔或雪堂之口,已有许多回。她知公主惦记自己,可她的心,已经不属于叫送傩的这个人。

  便只能摇头。

  “阿娘!”

  宝鸦在坡下的马车旁边,蹦哒哒冲着这边挥手。

  小姑娘身边不知何时多个卸甲的蓝衣少年,脸上笑意璨然,学人无赖挥手。

  宣明珠正为送傩的前程发愁,冷不丁眺见山外的俩活宝,惊蛾眉,气笑。

  送傩瞧见,抬目眺望寺外的云『色』高,声音轻而恬淡,“小小姐真好,殿下真有福气,送傩在此间,会为您小姐祝祷。”

  宣明珠便知,无法强行将她带走,带走人,带不走那颗心。

  沿来路下山到马车处,她乜言淮一眼。

  当头:“还真盯着我的梢盯上瘾!”

  言淮无辜低头瞅宝鸦一眼,一大一小双双缩颈吐舌。

  言淮笑着鼻子,由着阿姐撒过气,哝一声:“这个嘛,我今儿休沐,往常却没玩忽职守,顶多算趁职务之便,嗯,开个小小的方便之门,怎不行?”

  “行、行、”宝鸦伸大拇哥,“这个呀叫做以权谋私,小哥哥你可真!”

  她见过这个小哥哥一次,还吃过他送来的糕点,听娘亲,小哥哥在她这个年纪就跟在娘亲身边打转哩,那勉强,能算作半个自己人吧。

  不过这半个自己人做人不知足,非长个辈份。正好娘亲回来,当着阿娘的,叫她给评评理:

  “哥哥方才凭什让我叫你小舅舅,我才认一个舅舅,哼,到现在气还没消呢!小哥哥明明年轻,还想骗我哩。”

  宣明珠眉头一挑,玩味看向言淮。

  后者有点心虚,这小丫头到底是成心的还是故意的?他刚刚不是私下跟她打的商量,连送几盒糕点都定好,怎反口就挤对他没完。

  “常闻梅家小小姐聪明绝顶,肯定听过‘摇篮里的爷爷拄拐的孙’对不对?有辈不在年高,我唤长公主一声阿姐,姑娘自然……”

  “那是你笨,自己算错辈份啦。”梅宝鸦绷着眉头,一脸恨铁不成钢,“你我陛下表哥是平辈对吧,陛下表哥叫我阿娘为姑母对吧,那你便是阿娘的子侄辈对吧,那小哥哥就是小哥哥,有什题?”

  言淮如今在宣明珠前,最听不“小辈”一类字眼,来劲儿,弯腰和她掰扯:

  “那是按姑娘那边的亲戚算的,我给姑娘按我外祖家一脉的辈份捋捋……”

  “胡闹起来没完?”

  宣明珠板起脸发话,“宝鸦,陛下乃九五之尊,是你能口无遮拦编排的吗?往教你不可自仗才智便有骄狂之『色』,都忘?你,上车去!你,上马去!”

  两人麻溜应下,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

  车马新启行,转上主后向护国寺而去。比起来时,多一骑白马一身蓝衣护驾。

  宽敞的车厢中,宝鸦腆着小脸滚娘亲怀里,发一娇细的音:“阿娘我错啦。”

  宣明珠非当真和她生气,轻拍小脑瓜,将送傩送的平安符的红绳缠在她腕上。

  告诉她,这是方才的傩姨为她祈的。

  宝鸦抬起藕臂,开心晃,“那宝鸦该好生谢谢傩姨才是!”

  言淮耳力灵敏,在马车外听见小小一个侍卫都比自己辈儿大,用小小姐的话,心头可郁闷哩。

  换只手懒洋洋驭辔,他:“阿姐,今怎想起到寺中逛?”

  往常无论隆安寺还是护国寺,只有佛香的方,宣明珠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宣明珠『露』笑意,“九皇叔关。”

  言淮闻言便不啧声。

  他可谓从小跟随阿姐长起来的,喝酒投壶是阿姐教的,骑马箭是跟阿姐学的。

  而阿姐从小,却同那位九王爷最亲近,听她学会喝的第一口酒,就是九王爷蘸着筷头抿到她嘴里的。

  虽人家是叔侄血亲,可言淮心里就是有几分不痛快,半晌才酸酸:

  “护国寺的观音签不怎灵。”

  灵不灵,且先两,到底是上京第一大寺,又有先帝亲封的法染国师坐镇,香火之旺非寻常小寺可比拟。

  就那庙槛内的解签处,终香客不断,几乎刻刻坐不虚席。此时,好不容易轮到一位手把折扇的柳叶衫郎君,他一沉身坐在杌上:

  “某求姻缘。”

  庙祝每解签接待各『色』人等,见怪不怪,撩眼皮:“罗汉签还是观音签?”

  柳衫郎君观音签,向那黄竹皮签筒内抽一支,翻开之前还闭目默祷片刻,方将签子递予庙祝。

  庙祝看:“施主此签为第七签:苏娘走难。下签,丑宫。签词曰:奔波阻隔三险,带拖泥去度山。是个拖泥带的卦象。求婚姻,不利。”*

  柳息壤脸『色』苍白,喃喃自语,“莫不是错吧,三险?”心里:那人都已局,何来的三……

  “大师,可有解法?”

  “有。”

  柳息壤一震,却见对将一把胡须捋起,望签嗟嗟不语。柳小郎君立刻会意,取一锭二两足银递去,诚恳:“求大师为某解『惑』!”

  庙祝收银笑:“好教郎君知晓,凡事守旧则吉。”

  ……这话的还不如不。

  柳息壤如一个霜打的茄子,哪怕绕护城河跑八圈,都比不上这一刻心累。后等待抽签的人在催促,他蔫蔫起身,安慰自己这里的签不准。

  一抬头,就见阶外松坛处,长公主殿下一名英俊男子联袂走来。

  丽人嘴角,还挂着清甜的笑意。

  柳息壤忽然就想回头多给那庙祝一锭银——哪个签不准,简直准他痛彻心扉。

  余光无意旁扫,又见,从另一条禅径走来四五人,脚下皆着大理寺的官靴,身上却是便服。

  打头那人身着一袭玉頩『色』兽蝶纹锦袍,银冠玉带,尤为显眼。

  正是梅鹤庭。

  梅鹤庭瞧见他们,目光在她上顿住几许,落下睫,将眼底情绪掩尽,袖一方雪白的丝帕揩拭手指。

  “哟。”有人桀骜打声哨。

  三方相遇,气氛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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