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梦梅氏子,可还记得你的身份_长公主病入膏肓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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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梦梅氏子,可还记得你的身份

  眼见着池那头的女子身影不稳,梅鹤庭突然说了一句话。

  雪堂一怔忪,便出言斥他,眼圈却不由自己地浸红了。

  咬牙良久,她终于侧身让开路。

  花枝碎月影,这个凉薄的夏夜,宣明珠不知自己最后如何醉过去的,恍惚只觉冰冷的石头有了温度,身体仿佛轻盈地飘上云端。

  殿里的灯光亮了又熄。

  “为何不拦住?”迎宵现身不满地问。

  雪堂嘴嗫嚅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那句话,她自己都不信的,说出来,恐怕迎宵会骂声“放屁”。

  可方才听着驸马无比恳切的语气,有一个须臾,她希望此言当真。

  “公主可弃我如敝履,我不舍殿下于毫厘。”

  宣明珠梦里回到十一岁的那个冬天。

  冷风不断灌入宏伟而空旷的大雄宝殿,飞檐下悬着岁月古老的铁马,声声嘲哳。诺大庙宇中,只有一个素裙少女匍匐在金身佛像下,不停叩头祈祷。

  时隔多年,膝盖与额头的刺痛仍令宣明珠记忆犹新,明知是假的,她还是没有起身。

  左右不会再失去什么,若能在梦里再见母后一面,她求之不得。

  不知磕了多少个头,忽听一个宫人喊:“皇后娘娘醒了!皇后娘娘的病好了!”

  宣明珠霍然站起来,一路跌跌撞撞地奔回皇宫。她兴高采烈地冲进翠微宫,眉梢的喜意还未散去,却发现母后的寝宫一个人也没有。

  “我母后呢?来人!皇后娘娘去哪了?!”

  无人应她,宣明珠猛转头,看见内侍们正围着琼影园的桃树,举斧砍伐。

  少女心焦如焚,双足却似陷入泥沼不得动弹,只好反复呼喊,你们别碰我母后的桃树!

  无人理睬她。

  桃叶桃花纷纷离枝,死树轰然倒塌。

  “醋醋。”

  这时身后响起了一温婉之极的嗓音,“园里的桃花是不是开了,你快带母后去瞧瞧。”

  “不。”宣明珠蹲下身捂紧耳朵,不敢回头看母亲的笑容,更不忍再多听一字。她仿佛一夕间变回一个无助的孩童,没有任何力量保护自己与所爱的人。

  “不不不,桃花还没有开呢,母后不去……求求阿娘,别去看。”

  泪糊了满眼,一睁眼,她又站在了琼影园中。

  眼前的梨杏开得正好,身边站着一个遒逸如梅的身影。

  男人目光沉湛地看着她,言又止。

  宣明珠低头看看脚下,方才想起是一场梦。她默然抹去泪,跺了跺靴底这片新松的土地。

  “我在下面新埋了两坛玉楼春,他日宝鸦成亲,你记得教她来取。”

  交代完这句话,宣明珠觉得再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了,在男人无动于衷的神情中,转身跳入清池。

  身体下坠,残存醉意的凤眸倏然睁开,正对上一双深黑的眼。

  宣明珠不知是否还在梦中,睫梢轻颤,下意识抬手了一把那张脸。

  冰冰的,给不了她人间的温暖。

  她的神情更为茫然,着痛的太阳左右顾盼,发现自己在青鸢殿中,身上也还是昨日的衣衫。

  “殿下。”头顶的覆影忽然放大,一沙哑至极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是不是做了梦?”

  梅鹤庭双臂撑在她身侧,几缕发丝不修边幅的垂下,眼睛红得像整夜没睡。

  那双眼里蕴着若有似无的泽,似两粒冰凉的墨『色』琉璃,一瞬不瞬凝视她。

  宣明珠瞬间清醒过来,忍着头疼,皱眉起身。

  那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捏,她心尖悸麻,又无力地跌回枕头里。

  才发现自己的一只腕被他捏在掌心。

  她手腕的列缺旁有一处软,一按便会酥痒,这小小不言的隐秘,原是从前的帷中戏事,不成想被他用作此处。

  “梅氏子!”

  长公主宿醉后一向有些起床脾气,近年间不纵饮,消匿在『性』情深处,此刻新怒旧火全数勾了出来。她纳罕下属如何当的差事,恼:

  “昨日的话可有何听不明白的?大家好聚好散便罢,别让我说出那个字。”

  冰冷冷的声线,混着饮酒后的低靡,犹如生了茧的指尖,漫不经心拨过那根最的琵琶老弦。

  梅鹤庭凸出的喉结滚动,目光凝于她眉间的痣,又落在雪白的颈,鼻息洒落,“梨树下,为宝鸦埋了两坛玉楼春?”

  宣明珠轻拧眉心,“你如何知?”

  难不成她做梦时,不小心说了醉话出来?这些且不重,她眼下只想去沐浴清理掉身上的酒味,没心情与梅鹤庭重温旧梦。

  她向外唤人:“泓儿,澄……”

  男人猝然俯身抱住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目光大恸。

  竟然如他猜想的一样,他进入了她的梦。

  梦里看到的那些画面,都是他不曾知晓的,独属于宣明珠的过往。

  记得成亲伊始,宣明珠也曾喜欢对他讲各种皇室旧闻,但他次次以外臣不当详知宫闱事为由,打断了她的谈兴。

  一次两次,她神『色』悻悻,三番五次后,她便什么都不说了。

  所以他不知她曾跪佛,曾哭桃,曾有一个时刻,害怕无助如斯。

  却无法向他人求助,只能蹲身抱紧自己小小的身躯。

  梦里的他,只能身不自主站在她的背后眼睁睁看着,做不到上前给她一点安慰。

  在她的梦里,他只是个看客。

  梅鹤庭眼睁睁看着女子跳入池,无论如何也拔不动腿、喊不出声,猛然惊醒,庆幸过后方觉心脏受了一场凌迟。

  怪不得她会一反常态地与他置气。

  “对不起。”梅鹤庭眼里写满歉疚,“臣有错。”

  宣明珠耐心告罄,抬起一脚蹬在他身上。

  梅鹤庭喉结微仰,闷哼出声。

  这一脚气急之下没挑地方,不偏不倚踩在那一处。

  两人同时一默。

  宣明珠并非故意为之,恼火之下,偏就不让步了,直视着梅鹤庭那双永远清冷如雪的眼睛。

  正值清晨,血气方刚。

  美人眼波如井,只是无情戏弄。

  以宣明珠对他的了解,他若脸皮,这时便该斥一声“有辱斯文”,甩袖愤然离去了。

  梅鹤庭面上仍旧一派禁清霜之『色』,薄抿起,眸底的暗芒渐炙。

  一寸寸沉下身子。

  “梅氏子,”宣明珠神『色』漠然,讥嘲的眼里没有一丝情意,“可还知这是何处,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是他说的,在先人寝宫不可胡来,他自己怎么会忘了呢?

  “殿下昨日之言,臣不赞同,不能算数——”

  宣明珠猝然一动,梅鹤庭溢出一声闷哼,眉心蹙紧。

  迫切地想做点什么,将脑海中女子决然投的画面忘掉,想捉她的手代替那……梅鹤庭从不如此的,他历来自矜,从不会像这样方寸大。

  往常,每回都是宣明珠主动,只她向他耳朵里吹一口气,或抱一抱他的腰,他便知她的暗示,任由她缠绵上来,顺理成章。

  内心涌出对自己纵情声『色』的谴责,身体却想堕落更深。

  “不管在何处……”他目光深沉压抑,藏不住的话顺着心罅流淌出来,“不管在何处,殿下都是我的妻。”

  宣明珠瞥他一眼,“真是酒喝多了,想吐。”

  那片身形灵巧地钻出他的禁锢,如瀑青丝洒落胸前,高喊:“迎宵进来!”

  梅鹤庭身心怅然有失,听见帘帐外响起步履声,急忙起身理好衣襟,微带狼狈。

  迎宵进来看见驸马在公主内寝,便是一怔。

  她沉眉质问:“大人如何进来了?”

  梅驸马对公主如何不去说,至少他的人品迎宵是信得过的,若非昨晚驸马向她再三保证,只想守着醉酒的殿下,自己睡在外阁间,迎宵断不会放他进来。

  宣明珠淡声:“你与雪堂去慎刑司各领十杖,不必留在宫了,回府里去。”

  梅鹤庭,“不是他等过错……”话未完,迎宵不领情地跪地认罚,面带惭『色』。

  处理完此事,宣明珠便向角殿的沐浴汤池去。一面吩咐宫人到御膳房,几样清淡好克化的食物,送至钟毓宫,她与姨母同用早膳。

  殿门处,溶金般的光瀑洒在青阶和朱槛,是个宜诗宜酒的好天气。

  宣明珠抬起手背遮眼,透过指缝望着明媚春光,玉颊舒展,角莞然。

  身后脚步声靠近,面向朝阳的女子没回头,信口打个呵欠:“搬家的事抓紧。大理寺快点卯了吧,大人公义,别为本宫误了大事。”

  “臣请了几日假。”梅鹤庭尽量忽略她生疏的语气,走到她身后,有些别扭,还是把余下的话说了出来:“专程,陪殿下的。”

  “哦,那大人好生在宫中逛一逛吧。”宣明珠听出他语气中的勉强,拖着长长的裙摆拐向湢室,仅留下一个青发白裳的背影。

  “毕竟以后的机会不多了。”

  梅鹤庭怔立在原地。

  在温热的泉汤中舒舒服服沐浴过,长公主殿下惬意地抻个懒腰,脸上泛出粉玉的光泽,一身清。

  裹了件宽裾广袖的白纻中单回到寝殿,梅鹤庭已经不在。

  宣明珠不关心是他自己离开的还是侍卫清出去的,坐在镜前,未饰宫妆,仅执螺黛淡扫了蛾眉,长发用一双扁金簪对挽,点上朱。

  梳妆过程中崔嬷嬷一直在旁盯着她。

  宣明珠对嬷嬷乖巧一笑,将沐浴前着人准备的一套大朱『色』斜衽胡服穿戴整齐。牛皮窄鞶带往腰枝一勒,笑颜纵使再温和,也添出几分飒英气。

  崔嬷嬷看见这副行头,“可去上苑跑马?”

  “嬷嬷知我!”宣明珠夸张地挑起大拇哥,“如此天光,不可辜负嘛。”

  红齿白韶华面,宛如修仙画卷里清肌玉骨的少年仙君,连眉间一粒朱砂印,亦是现成的。

  崔嬷嬷仍旧板着脸孔:“好了?”

  宣明珠愈发卖乖,摇摇她的袖:“酒早就醒了。嬷嬷,昨夜都怪昭乐不好,吓着您了。您别生气了,好不好?”

  崔嬷嬷不怪她喝酒,她只心疼这孩子把什么伤心事都藏在心里,平日里嬉笑无事,一场大酒全给勾了出来。

  她担心了一夜,今早见到殿下目光清湛,笑意璨然,如同焕发新生。

  便知殿下这回是真的放下了。

  宣明珠点头向姆保证:“嬷嬷可放心。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殿门拐角的影里,听见这番对话的男人慢慢蜷起手掌。

  这句话,原是他从小到大的行事之则。

  他为人务实而重事功,不喜空想追忆无意义的事,失之交臂的不会再回念,已经确定的也不就此沉沦。

  在他心中,片刻不敢忘记老师的教诲,唯有双眼永远注视着高山景行,信近于义,恭近于礼,方能跬步千里慎始求终。

  现下倒被她用来,与他一刀两断。

  呵,他成了长公主的“往事”。

  梅鹤庭觉得这不对。

  宣明珠已成为他生命中的确定之事,他二人结发七载,情义交缠早已不可分割。再者,皇家婚姻也没有草率更改的理。

  历经那个梦境,梅鹤庭想得更分明。他已省得过往对长公主的关心不够,从今往后,他自会多留意些她的心思,多抽些时间陪伴他。

  想起方才在殿中发生的事,他耳尖还有些发红,心犹然鼓动。

  宣明珠对自己多年的情意不会一朝消散,日久见人心,她总会回心转意的。

  思及此处,梅鹤庭心下稍定。

  眼下首去做的……思路清晰的少卿大人想起那本中夭折、没能送出的《明珠集》,忖思半晌,清矜的眸『色』中现出一抹峰回路转的光亮。

  长公主爱惊喜、好颜面,他便寻一件难得的礼物当众送她,搏她欢心一回。

  “驾!”

  与此同时,明德门外一骑快马绝尘而来。

  这是一匹上京罕见的南疆战马,马头覆有铁玄甲,锦障泥银雕鞍,分外骏。

  鞍上的年轻人玉冠青衣,单手驭缰,双目璀璨若星,背有一口半人高的窄长雕花檀箱。

  他仰面对着望楼笑:“开门!”

  楼阙上的城防兵定睛看去,面『露』喜『色』,大开城门。

  “快快去禀报陛下,英国公府的言小将军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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