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不寐_第28章_西风不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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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不寐_第28章

  殷青玉忍不住倒退了两步,用手死命捂住双耳,仿佛害怕继续看到程飞队伍走过的道路,急忙转身冲向山的另一头。

  山的另一侧风很大,放眼看去,没有道路,没有行人——山下是粼粼江波,夕阳倒映江面之上,艳美无比。

  江风好大,双耳总算没有那么难受了……他缓缓把手放下,迟疑地从怀中摸出小小的木雕毛驴,怔忡地看着。

  记得第一次见到他以后,就总是想着他,喜欢看他,跟他说话。和他在一起,度过了很多欢笑的光阴,那种快乐,一生都值了……

  但是,如果知道有这一天,还是会宁愿从来没遇见过他吧……真的太痛了,根本没有办法形容。

  愣愣地站着,小木雕从颤抖不止的手指滑落下去。

  ☆、故忆

  “哐啷!”又一个古玩碎在雁来轩的地面。一向整洁明净的屋子里此时满目狼藉,花瓶、玉器乃至笔架、杯盏碎落一地,殷凤翔在凌乱的物什中站了片刻,又扯下墙上那幅大家名作《风》,撕了粉碎。

  他们竟然……

  竟然!

  自己到底还是料错了。殷凤翔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风吹入窗子,碎纸片在地面打着旋。

  从小,就察觉到大家待他们兄弟两个不一样。父母对大自己两岁的哥哥总是冷眼相待,话也不肯多说,就连那些仆人侍女,见了自己百般讨好,却对长公子轻忽冷漠。

  庄里没有其他适龄玩伴,所以父母勉强让他们在一起玩耍。等到稍微年长,父母便不许他们亲近,诸如“你是庄里未来的主人,要自重身份,别跟那没出息的混在一起”这类言语更是常在耳畔。

  于是他渐渐疏远了哥哥,即便见面,也不会主动开口。

  哥哥似乎也懂得其中的缘故,并不来质疑追问,也不敢主动接近他。

  ——那时,关于秋裳的传言、庄主夫人的态度、下人们的窃窃私语已经足以让两个不足十岁的孩童感知世事艰深。

  两个人越来越疏远。别说兄弟,就连玩伴也算不上了,简直就是不相干的两个陌路人。相遇当做没看见,已成常事。

  说心里一点不歉疚,那是假的。哥哥性子非常好,在一起玩耍的短短几年里,总是对他百依百顺,从未生过他的气,即使父母这般薄待,哥哥也不曾对他心存芥蒂。

  可他不能当面违逆父母,为哥哥说话。他虽年纪还小,却敏锐地知道,这么做只会让父母更加生气,更加憎恶哥哥。

  八岁那年,父亲对哥哥动用了家法,原因又是哥哥的生母。他得到消息赶过去,听下人说父亲正在气头上,恐怕这个不顺眼的公子要没命了。

  他便去找母亲,非要她把父亲找来陪自己练武。殷夫人说你爹在教训人,不便进去。他便不依不饶,说父亲不看重自己,武艺练不好将来怎么当一庄之主云云。殷夫人只得进去打断了父亲正在进行的家法。

  可哥哥已经伤得不轻,鞭伤引起高烧不退,吃什么吐什么,看父亲的意思,是让他自生自灭。于是又去找母亲,几句言语,殷夫人顿时觉得清露园已经死过一个人,再死一个也未免太晦气,便请来了大夫。

  总算大夫妙手,哥哥渐渐痊愈。可这样的事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只怕哪天当真性命不保。他只能暗中在意,每每父母触及旧事为之窝火时,他便及时转走话题。

  好在哥哥也没再提过生母的事,大约是已经心灰意冷,不欲再为生母的名誉分辩。

  随着渐渐长大,见外客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父亲从来只带他会见宾客,绝口不提长子;那些江湖世交也从来只对他赠送贺礼,没一个人言语提及殷家长公子,更别说送礼了。

  收到的贺礼堆积如山,他会挑出其中的书画、雕刻,混合着其他一些贺礼置放在杂棚里,充作丢弃不要。他知道有人会把它们捡走,也这么等着。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他越来越出色,日日忙碌;而哥哥则越来越不起眼,只是埋头画画。两人碰面、说话的时候越来越少,自然也越来越远。

  十四岁那年,他从父亲处议完事出来,路经湖边,看到哥哥的笔和画纸放在岸上,人则蹲在浅滩处,一只手挽着衣摆,另一只手则轻轻摆弄荷叶。

  他不由停住了。

  哥哥把荷叶姿态扶好,转身要拿纸笔,一抬眼看见了他,有点惊讶,嘴唇微微开启,似乎要对他说话,却又止住了……一双眼睛望着他,充满盼望,却没有勇气开口。

  这样的眼神让他的心猛地一跳。

  他也没开口,如往常一样,冷淡地从旁边走开了。

  也许哥哥是想对他打个招呼,寒暄几句,但积累下来的疏远,致使难以开口,也是常情。但不知怎么,那衣摆下露出的一截洁白小腿和那种充满盼望却不敢的眼神,直到晚上还在他脑中盘桓不去。他当晚竟然初次梦遗了。

  此后他更是加意冷淡,对哥哥视若不见。若是父母察知他竟然对同父异母的兄弟有了这种念头,一定会大发雷霆,届时哥哥性命堪虞。

  十五岁那年,某一日哥哥离庄。虽然表面毫不把哥哥放在眼里,可暗地里却时时关切,所以离庄没多久,他就发觉了。

  暗中一找,发现哥哥在城里一个街角作画,想必是要凭一技之长谋生……周围,有好些个文人雅客观看,不时点头;再看哥哥,面带微笑,显然很是高兴……

  他心知不好,急忙返回山庄,将哥哥擅自离庄之事禀告了父亲。老庄主根本不在意,庄里少了个人有什么大不了,何况是个眼中钉。他心下焦急,却不动声色,冷静地对父亲陈明利害:风华山庄的大公子当街卖画,将有什么后果。江湖上会如何看待风华山庄,人们心里会如何揣度,风华山庄的颜面又将置于何地……

  父亲大惊,连说自己糊涂,又赞他有眼光识大局。即刻,带了一干人直奔哥哥作画的街角。

  在父亲劈头盖脸的斥责下,哥哥既惊讶又难堪,愣在那里,抓着画纸的手微微发抖。

  他怕僵持下去父亲更怒,便走近前夺过画纸,催促:“父亲让你回去。”

  最终哥哥还是受他们摆布,不得不跟着回了风华山庄。他松了口气,略觉安心,可看哥哥失魂落魄的模样,又感昧心。他毕竟是为了一己之私,让哥哥如此失落难当。

  殷凤翔打开书柜,抽出一张画,虽然上头有些折痕,但已被压得平整。画,只画了一半。

  ——也难怪,哥哥会这样讨厌这个地方,讨厌他们这些人。

  经过此事,哥哥知道离庄无望,愈加深居简出、沉默寡言。他看在眼里,却也无可奈何,只待有一日掌了大权,才好妥当行事。

  如今老庄主病逝,他继掌风华山庄,可以着手安排了。此时他暗自庆幸哥哥受冷落,自然不会被哪家小姐看中,也就省了婚配一事的麻烦。是啊,既不与外人打交道,在庄子里又备受冷待,别无依靠,只要他撤下冷漠好好相待,时日一长,哥哥自然会属意于他。

  可没想到,在他当家的第一天事情就坏了!

  那天,一向不爱见人的哥哥要求出席,本就有点反常,可恨他竟没十分放在心上,然后……

  程飞!

  殷凤翔收紧五指,指节发青。一切都让他给搅了!

  本来,他一开始并没多想,难得哥哥有个朋友,谈笑间心情舒畅也是好事,所以程飞进出风华山庄形如自家,他都未置一词。

  可日子一久,就有点不对头了。两个人朝朝相对,说说笑笑……虽然断袖之事不为世人所容,更不容于两家家风,他还是起了疑心。

  那次重阳家宴,他有意把他们两人安排在一条船上,又有意中途调换,让程飞和凌微微共乘一舟,以察三人心意。凌微微对程飞钟情自不待言,而哥哥,竟也对程飞暗生情意,否则便不会望着他们露出黯然之色。

  为今之计,那便是让程飞与凌微微速速结成连理。于是他不仅亲手将两盆绿菊赠与他们,还放出风去,说程凌两人是如何天生一对。

  谁知,面对众人的调侃期盼,程飞非但没听从父命老实陪着凌微微,还来得更勤了。那日,还竟然堂而皇之地站在清露园里,要求把哥哥接去他家里住。

  这自然做梦。所以他即刻使人暗中传播流言,说程飞与殷大公子关系非同一般。人言可畏,这下,程飞为了名誉再怎么也得极力撇清,不再上门;而风华山庄,也有理由看紧大公子。

  奏效了一阵,又死灰复燃,且愈演愈烈!他出门办事的时节,这两人竟然私相幽会!

  那晚把不速客逮了当场,直说得程飞无地自容。料想从此必断,事情确实也如他所想,程飞再没露面。

  只是哥哥……

  他叹了口气。

  哥哥总是郁郁寡欢,日渐消瘦。思来想去全无良策,他只有打听到程飞也在冬至上王家拜望时,把哥哥带上。

  果然他们在梅林中碰面之后,哥哥心情便一天好似一天。至于两人的飞鸽传书,他曾截下来看过,程飞的满纸柔情看了生气,索性不再看。反正到时程飞一定会遵从父命迎娶凌微微,哥哥早晚死心,用不着跟他们计较一时。

  主动寻机让两人见面,书信往来也视而不见,他自觉憋屈已极,然而还不算,欺人太甚的还在后面,哥哥竟当面出走,还要他保证决不阻拦!

  好!真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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