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少年信天游_美人挑灯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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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少年信天游

  天才·八六中文网()

  仇薄灯皮肤很白,白得仿佛是最古老高山上从未沾染过凡俗尘埃雪,最轻微一点红都会变得十分明显。眼下他腕上,除了夔龙镯留下痕迹,还有几根修长指痕,环过伶仃腕骨,像某种不可言说标记一样烙在素雪上。

  让人看了不由得升起想要加深它念头。

  祝师垂落在身边手指轻轻地蜷缩了一下。

  “疼吗?”他仓皇地移开视线,“抱歉。”

  仇薄灯盯着他,发现这人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候把那片银灰沉静遮住,就显得有点不知所措,茫然得很听话样子……

  太好欺负了吧?

  微妙地,仇薄灯发现自己死了八百年良心突然复活了一点。他清清嗓子,难得收敛:“开个玩笑,我们没有想要冒犯神枎。”

  说着,他就要站起来,手刚要收回去,就被握住了。

  祝师一手提灯,一手拉着他,起身同时一用力,把他也拉了起来。在仇薄灯要说什么之前,他便松开了手,好像刚刚动作只是顺带一个帮忙。

  “是有什么事吗?”祝师问。

  他一挥袍袖,被定格在周边所有事物终于拥有了它们自身重量,像暴雨般稀里哗啦地往下掉。下边左月生三人被树枝树叶砸得抱头鼠窜,他和仇薄灯站着地方却干干净净,连片叶子都没落到头上。

  刚刚扑下来灰鸟收敛双翼,落在离他们不远地方,侧过头,冰冷金黄眼睛地紧紧注视他们举动。

  仇薄灯审视了它一眼。

  确就像白天猜那样,是只足有两丈多高猛禽,尽管对赶到少年祝师十分畏惧,但目光依旧傲气锋锐,敌意深重。羽翼根本隐约能够看到血色,在袭击他之前,这只巨鸟就已经受伤了。

  比叶长老秃尾巴凤凰顺眼多了。

  “来找一块玉佩。”仇薄灯简略地把事情说了下,然后指了指落在一边灰鸟,“可能是被它叼走。”

  祝师沉默地点点头,走向灰鸟。

  灰鸟展开双翅,它方才对仇薄灯发动进攻时候,带着一身更深露重寒气从极高地方扑下,转瞬即至,是名副其实雷霆一击。左月生三人刚听到风声,它利爪就笼向了仇薄灯头顶,但比起利爪,它长喙才是真正凶狠武器,尖锐有利,屈起脖颈后在极短距离内发起一起扭断人脑袋不会比扭断一只兔子头更费力气。

  祝师衣袖宽大,没有带刀也没有佩剑,只提着盏普普通通纸灯笼。

  他就那么简简单单地走了过去,风吹衣摆,人影清瘦。

  灰鸟好似精铁般长喙没能啄出去。

  它僵立住了,一动不动。如果细看它绒羽会发现,与其说它姿势是在预备着进攻报复,倒不如说是一种极度恐惧又不能退缩情况下展示出色厉内荏。

  祝师把手放到它翅膀上,安抚了一下,口中发出一串低沉柔和音节。

  灰鸟渐渐平静下来,以类似声音回应。

  左月生、陆净和叶仓三人见他走开,就探头探脑地过来和仇薄灯汇合.

  冲着刚刚那阵劈头盖脸树雨,他们就觉得要是不表明自己是和仇薄灯一伙,恐怕会毫不留情地干掉。

  “靠啊,”左月生瞅着那边,惊得直嘬牙,“你们祝师这么牛逼吗?还能跟鸟说话?”

  “这有什么,”叶仓粗声粗气地应,“祝者,以天地为师,上能通神,下能达物。城祝司里就有万物语杂学,别说鸟语了,跟王八说话都没问题。”

  “那你会吗?”陆净好奇地问。

  叶仓:……

  这个姓陆,是真他娘讨厌。

  “显而易见,他不会。”

  仇薄灯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别当面揭人短,不客气地补了一刀。

  叶仓脸黑了。

  这个姓仇,也一样讨厌。

  “你们刚刚很有活力对不对?”仇薄灯提着剑,和颜悦色地问,“是不是就跟戏台下蹲着一样?是不是就差了点瓜子点心?”

  左月生三人下意识地点头。

  蹲戏台哪有他们刚刚蹲树杈来得刺激?这可是亲眼目睹“色令智昏”好戏啊!

  什么英雄救美,什么一见钟情,向来只在说书人惊堂木里流传。但刚刚少年祝师提灯出场,却是活生生英雄救“美”——虽然仇少爷金玉之下都是败絮,但皮囊确确实实是美。更别提,这位赶来祝师后面又极具耐心地为仇薄灯打理头发。

  和头发有关,有些时候是件非常微妙事。

  文人墨客用青丝,用情丝,用云鬓,用烦恼丝……用所有缠绵悱恻词来形容它,仿佛什么心事都能悄无声息地藏在三千发梢里。于是明明只是简简单单地解个头发梳个头,却突然让三个血气方刚,介于男人和孩子之间少年看得面红耳热。

  但大家都要面子,谁也不肯表现出来,就只好胡乱插科打诨。

  陆净一直冥思苦想着,仇薄灯一问,他顿时一拍掌:“对了!这叫……”

  “叫什么?”左月生和叶仓异口同声地问。

  仇薄灯踹人动作一停,有些好奇陆傻子能发表什么高论。

  “灯影红衣美人俏,乌发缓解慢插簪!”

  陆净激情得觉得给他一根毛笔,他能立地写八百折戏。

  陆十一郎活了近二十年,头遭发现自己居然还有说书人天赋。以后就算被亲爹赶出谷,也不怕饿死了。

  “妙啊!”左月生和叶仓用力鼓掌。

  砰砰砰。

  瞬息间,三人几乎不分先后地被仇薄灯面无表情地踹了下去,人在半空一边笑着,一边张牙舞爪地伸手抓树干抓藤蔓地挂住。

  “玉佩在枎树顶上。”

  仇薄灯要跳下去各补一剑时候,祝师走了回来。

  灰鸟跟着他过来了。

  二丈高巨鸟收拢双翅在树上移动有些笨拙,像大型走地鸡,看起来格外滑稽。但等它到了面前,投下阴影却像一片从天空落下乌云。它低垂下身,把羽翼送到仇薄灯面前,发出轻柔声音示意他爬上来。

  ——仇薄灯白天猜得不错,这只鸟性格其实真挺好。

  就是刚刚不知道为什么,反应那么激烈。

  “仇大少爷!带一带我们!带一带!”

  左月生麻利地爬起来,厚着脸皮又蹿了回来,活生生地演绎了什么叫做“灵活胖子”。其他两个人有样学样,跟着跳了上来。

  “仇少爷人美心善!”左月生听着逐渐变大喧哗声,瞅见枎城里火把越来越多,赶紧狂拍马屁。这要是不跟着仇薄灯和祝师两人走,是要被活活打死啊!

  “仇少爷人美心善!”陆净和叶仓毫无心理负担地跟着睁眼说瞎话。

  “善你大爷……”

  仇薄灯刚想把人踹下去,就听到一道很轻笑声。

  清瘦挺拔祝师站在灰鸟边,提着纸灯笼,脸庞一半沉在影里一半没在光里,那道笑声很低很快,快得好像没能在那双银灰色眼眸里留下蛛丝马迹,但还浅浅地含在唇边。见仇薄灯看过来,他轻轻举了举灯笼。

  “走吗?”他问。

  “走。”仇薄灯咬牙切齿,踩着低垂羽翼率先跳上鸟背。

  后边三个人格外擅长顺藤爬架,立刻跟着爬了上来。叶仓差点在仇薄灯身边坐下,左月生和陆净一人抓住他一条胳膊,把这没眼色蠢货往后拖。

  最后,祝师轻飘飘地落到了仇薄灯身边。

  灰鸟发出清脆啼鸣。

  强健腿足一蹬枎枝,结实胸肌牵动龙骨,纤长翼骨展开,厚实整齐飞羽带起强劲气流,下一刻在不知道是谁长长惊呼声里,它携裹着风,如离弦之箭,冲出了木与叶囚笼!

  ……………………

  砰!

  歪歪扭扭小木门被一脚踹开。

  “少阁主!”

  跑了大半个枎城,最后找到叶仓这里来娄江气喘喘地喊着,声音焦急。

  “快离开枎城!这里要……”

  白天就被仇薄灯祸害过院门“嘎吱”一声,掉在地上,寿终正寝。

  娄江话戛然而止。

  他对着是一个空空荡荡没有人影院子。

  娄江闯进屋里,噼里啪啦地扫开所有门,在着急上火几乎要发疯时候,才发现正堂有一张被钉在门株上纸。上面歪歪斜斜爬着一行鬼画符般字,丑得独自一格。娄江稍微安心了点,一把把纸扯下来。

  大意是:

  姓娄,我去神枎上找块玉佩。我跟仇薄灯,陆净还有叶仓一起去,要是不幸被全城追杀,你赶紧来救我们!

  “干你娘!”

  娄江全部教养在这一刻告罄,有生以来第一次爆了粗口。

  这他妈什么倒霉缺心眼少阁主,以前还只是被人穷追猛打,现在怎么哪里最要命往哪里钻?!

  远远,街道上更夫敲了夜半更声。

  “不好,三更要到了!”娄江脸色一变,扭头就跑,“玄清道长那边要动手了!”

  山海阁少阁主、太乙宗小师祖、药谷谷主小儿子……这三个人要是全死在枎城,娄江不敢想象那会带来什么灾难性后果!

  他一转身,脚步顿住了。

  歪歪斜斜摔落在地面院门拉出长长影子,忽长忽短,流水般从土里耸出一道披满蛛网银丝诡影!

  它闪电般扑向了娄江。

  风声骤起!

  ……………………

  “起风了——”

  左月生站在灰鸟背上,展开了双臂,笑得跟个二百五十吨傻子一样。不过没有人嘲笑他,陆净和叶仓反应跟他差不多,一个站在鸟背上,扯着嗓子一边被结结实实灌一肚子风,一个一边挥手无意义地大喊大叫。

  灰鸟带着他们冲出枎木樊笼后,盘旋着扶摇直上,直冲苍穹。

  大地被骤然拉远,天空被骤然拉近。

  仇薄灯坐在前面。

  头顶是仿佛触手可及垂云,身边是静立如松祝师,背后是欢呼雀跃二缺,地面是连成长龙火把。仿佛整个城池都被左胖子扔两枚蕴雷珠炸得从好梦中惊醒,仿佛整个世界都高举着火把呼喊着,奔跑着,咒骂着,声势浩大地来追杀他们。

  追杀人有一整座城池那么多。

  十万二十万,如山如海。

  可他们在高高天上,谁也抓不到他们。

  仇薄灯笑着一跃而起,和祝师并肩站立。

  长风烈烈扑面而来,鼓荡所有年少桀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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