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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猜猜我有多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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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叫我佩佩,可她什么都没说。

  你不是说离别的意义是为了成长吗?那离开的七年,你究竟有什么变化呢?

  时清嘉举起细长高脚杯,一口饮尽半杯酒。

  微凉的液体入喉,酒精涌入血管,带起微醺的沉醉感,连同藏在脑海角落里闪光的记忆也浮现出来。

  佩佩是时清嘉的小名,音同赔赔,一开始确实也写做赔赔。

  父亲死的太早,时清嘉没印象,母亲绿夏是朵交|际花,除了宴会,美酒和男人,她什么也不关心。

  绿夏活着的时候,一向把女儿扔给保姆照顾;死的时候说把孙女还给时家,指定时清嘉的叔叔婶婶收养。

  绿夏很懂得拿捏人心,她把遗产和房子都交给爱慕她的律师打理,每个月定期给时清嘉的叔叔婶婶打钱,也算为女儿做了最后一件事。

  但那时候时清嘉的爷爷奶奶还在世,老头子认定是绿夏害死了小儿子,恨屋及屋,连带着仇视六岁的小清嘉,给她起来了谐音赔钱货的小名“赔赔”。

  所以时清嘉很讨厌这个名字,但她有什么办法呢?她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在如何天才,也只是一个孩子。

  她讨厌时家每一个人,正如他们讨厌她一样。

  她拿着满箱的洋娃娃,向双胞胎堂姐炫耀有人爱她;她残忍的折磨蝉的生命,证明自己有能力掌控命运;她模仿着绿夏穿得花枝招展在空地上跳舞,欺骗自己妈妈还在;她在众人狂欢时沉默、逃跑,展现自己并不在乎新家人的情感……

  尽管她竭尽全力和新环境对抗,试图驱散孤独,可一声声“赔赔”中,孤独、异类、被排斥感没有一刻离开过她,直到叶简出现。

  虽然初次见面,时清嘉就打掉叶简手中的糖以示厌恶,但一个孤独的孩子要喜欢上叶简,实在是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

  毕竟那么长、那么晦暗的时光里,只有叶简,会找到在欢声笑语里落寞地藏起来的小清嘉,温柔地抱起她。

  只有叶简,会在小清嘉说“我要回自己家,这里没人喜欢我”时,抵着她的额头,心疼到流着泪说,“我喜欢你。”

  也只有叶简,会在乎一个六岁孩子的自尊,温柔地欺骗她,“清嘉的意思是美好,佩佩不是赔赔,而是佩佩,是君子器的玉佩哦。我们小清嘉啊,是像玉佩一样美好的存在呢。”

  ……

  一杯见底,时清嘉又倾一杯,“叶简姐姐,真是,太狡猾了。什么都没说,还想让我原谅吗?”

  叶简喝着咖啡,不知道该说什么。仿佛一遇到小清嘉,她的沟通和协调能力就全消失了,怎么说都是错,倒不如沉默来得舒服。

  “你还记得吗?”

  “什么?”叶简问,她突然觉得今天的摩卡咖啡有点苦,和她平时喝的味道不太一样。

  “我刚来叔叔家的那一年暑假,你来蹭空调,”时清嘉轻笑一声。

  叶简也跟着笑,“确实是每年的惯例,鹿城夏天太热了,我们家那时很穷,只好去姑姑家借住。”

  “嗯,因为我来了,你常睡的客房被我占了,只能和我睡一间床,”时清嘉说,“虽然我性格恶劣,但你从来不对我发脾气,还会拿时蔓、时萝的绘本,给我讲睡前故事。”

  叶简眉眼间涌上怀念,“你还记得啊,这些琐碎的事。”

  “我是天才,诚如你言。你读的第一个绘本是爱尔兰作家山姆·麦克的……”

  “猜猜我有多爱你,”叶简说,“你很喜欢大棕兔爸爸,觉得小棕兔太幼稚,每次我读到结尾,你总要哼两声,乌溜溜的瞳仁别开,很可爱。我就会重复读大棕兔爸爸的台词逗你,‘小清嘉,猜猜我有多爱你’,但你不喜欢接我的剧本。”

  时清嘉重复说:“GuesshowmuchIloveyou?”

  她的声音慵懒醇厚,在美国留学多年修炼出一口纯正的美式英语,遣词断句时显得更苏更撩人,像放了很多年的红酒,还装在橡木桶里,香味就透过皮塞子钻进人嗅觉细胞里。

  叶简对上她仿若情深的眼,心跳不自觉快了两拍。

  为了掩饰,她低下头大口喝两口咖啡,才开玩笑地念出第一个故事的答案。

  “和草地上所有的毛毛虫,能吃下的东西一样多。”

  时清嘉无奈地摇头,勺子伸过来,将最后一块蛋糕剜走吃掉。

  “我已经是一个大人了,23岁,都过法定结婚年龄了。”

  她,小清嘉她,吃的是我吃过的蛋糕?那是我吃过的,也许还残留着……

  叶简扶着吸管的手有些抖,她的心跳开始加快,仿佛一千只麻雀在拳头大小的心房里扑棱翅膀,手心甚至冒出薄汗。

  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不会是咖啡的原因,票单上是无咖啡|因咖啡。那是什么,是心动吗?

  叶简迷茫地咬住吸管,温热丝滑的液体穿过唇齿,流过食管,她颤抖不已。

  我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快?我对小清嘉心动了?[1]

  时清嘉靠过来,指着自己说:“姐姐啊,不要再说这些哄小孩子的话逗我开心了。我真的是个大人了。”

  叶简有些目眩,头脑里有一团雾在旋转,雾气弥漫得很快,酥酥麻麻的触感爬到眼睛里,她还能在朦胧黯淡光亮下看清时清嘉那张精致到炫目的脸。

  一双妩媚桃花眼微弯,琥珀色瞳孔水盈盈的,浓密的野生眉下是自带距离感的驼峰鼻,山根上有颗小痣,唇线圆润分明的菱形唇微微翘起。

  瓷白皮肤在微黄灯光下白得发光,仿佛笼罩着朦胧的光晕,左耳上的海蓝宝石耳钉是祖母绿切工的,她一偏头,宝石折射出冷淡华光。

  叶简不自觉微微偏头,眯眼捕捉透澈的宝石,她喃喃道:“怎么,怎么这么眼熟呢?”

  叶简的心脏跳动得很剧烈,这种感觉很玄妙,她闭上眼,单手撑头,五感向内窥视,变得前所未有的灵敏,她简直能在脑海里分毫不差地临摹出时清嘉那张精致深邃的脸,血液从心脏里泵出来。[2]

  “我能感觉到,”她偏着头说,“我自己呼出的热气,回声,雨声,飒飒的低语,爱的根茎和丝须,分叉的枝干和藤蔓,盘旋着生长,还有你,小清嘉,佩佩,你真好看,和我想的一模一样。”[3]

  “你说得对,小清嘉是个大人了,我不能再把她当小孩子看,她是个大人。”

  时清嘉静默听着,等叶简闭上眼后,她转头看一眼墙上的木框钟表。

  已经十点半了,姐姐的咖啡也喝完了。双倍浓度□□的摩卡咖啡见效比她想得慢一点,不过还好即使分开七年,和姐姐之间还是有很多话可说。

  “你喝醉了。”

  时清嘉站起来,笑得狡黠,朝叶简伸出手,“我送你回去,走吧。”

  “怎么会醉呢?喝咖啡怎么会醉呢?”叶简摇摇晃晃站起身,盯住时清嘉,媚眼如丝,“这是怎样的一天啊!我要和兆兆说!我要回去了,回家!”

  上一秒还在夸我好看,下一秒就温兆兆,温兆兆!你是女同还是女尼姑?!

  时清嘉咬牙切齿,把人一把拉到怀里,“温兆兆回家了!”

  “唔,小清嘉?回家?你要回家?”

  叶简抬手,指尖轻轻拂过时清嘉山根的小痣,“小清嘉,不要一个人离开这里,有人爱你的。”

  时心底薄薄怒气忽的就消散无形,时清嘉静默着任叶简作弄。

  叶简用额头抵着时清嘉的额头,温柔地抱住她,在她背上轻轻拍两下,声音柔和轻缓的像穿过林间的春风,轻而易举地唤醒冻土下沉睡的草籽。

  “我喜欢你。”

  明明是哄小孩子的腔调,明明知道你对我只有怜惜,没有爱意,说破天也就是愧疚。可我,怎么,还是忍不住心动?

  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时清嘉轻叹一声,心底如藤蔓疯狂生长的欲望和爱意,被小心地收拢到一处。

  她撩开叶简披散的巧克力色长发,唇瓣轻轻擦过叶简的莹润耳尖,时清嘉眼中的漫漫情意几乎要溢出来。

  “姐姐,真是,太狡猾了。”

  时清嘉蹭蹭叶简的颈窝,脱下西装外套,给她披上西装,再将人拦腰抱起,大步走出星巴克。

  “姐姐,要开空调吗?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为叶简系上安全带,时清嘉把人抵在副驾驶座上,不动声色地靠近,哑着嗓子调戏。

  “啊?”咖啡|因的腐蚀,让叶简对外界感官空前迟钝,她双颊酡红,媚眼秋波,迟缓地揪揪外套袖子,“那是因为今天太热了呀。小清嘉,你离姐姐太近了。”

  “近吗?”

  时清嘉帮她把外套又拢了拢,盖住胸前旖旎风光。

  “嗯,近,我都能闻到小清嘉身上的香味,”叶简吸了吸鼻子,尽力分辨,“怎么像我用的香水呀?”

  “是吗?”

  时清嘉退开,打开车载空调开关。体质原因,叶简对咖啡|因很敏感,容易醉咖啡,醉时很乖很软,一点也不闹腾,更好的是第二天醒来什么都不记得。

  “是呀!三宅一生的睡莲清香,”叶简清泉般的声音清透温软,“每朵莲都像你/尤其隔着黄昏,隔着这样的细雨/永恒,刹那,刹那,永恒/等你,在时间之外,在时间之外,等你……”[4]

  “竟然念起诗来了,真是,”时清嘉发动汽车,“明明都是我在等你,颠倒黑白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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