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_喜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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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 72 章

  回去之后,她的脚伤果然吓了众人一跳。

  俞峻也真没让她蹦回去,散了宴,直接给张幼双叫了一辆马车,在猫猫的搀扶之下她这才稳稳当当、平平安安地回了家。

  真是个好男人啊。

  张幼双一颗心砰砰直跳,疯狂心动。

  俗话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金榜题名总是要与洞房花烛联系在一起的,事业上取得了成功,感情上好像也必须有进展。

  就比如这回她门下这些学生成功都过了县试之后,张幼双顺利地迎来了一段空闲期,而前来说媒的人竟然出乎意料得也变多了。

  而且有相当一部分条件十分不错,可以说是完全有助于她事业上的开拓。

  张幼双有点儿犹豫要不要见一面,说实在的她现在也没能摸清楚俞峻对她是个什么态度。

  何夏兰叹了口气,道:“你这个态度,我倒也拿捏不准了!”

  张幼双嘴角一抽,举手投降,“……我也不知道。”

  几乎那一瞬间,她就想到了如果她去相亲这件事被俞峻知道了的话,对方会是什么反应……

  不过借机来试探对方的反应……

  张幼双郁闷地抓了抓头发。

  这不就相当于在利用别人吃醋的渣女么!

  何夏兰看了她一眼,皱眉道:“就那个,那个前天来说合的,薛家的那个,我就觉得不错嘛,条件也不错,说是早年丧了妻,家里金银首饰都不缺,手头上上千两的银子,你嫁过去也不吃亏。”

  “你就算不想成亲,总要为衍儿着想的……衍儿将来是要当官儿的,到那时候他生父这事儿可不就是麻烦了?”

  “再说啦,那些过来说合的,你真能拒绝不成?”

  所以这才是她苦恼的地方。来说合的,非但有九皋书院的同事,甚至还有几位越县大户!

  于情于理,都要见个面以示尊重之意。

  诚然,何夏兰这番话也说得她心动了。

  或许是因为昨天俞峻那一席话,让她少女心萌动的同时,知道了自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相亲这件事,好像也变得不是那么不能接受了。

  算了,那她就看看吧。

  张幼双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一下。

  成年人的世界相亲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穿越之前她又不是没相过!

  俞峻那里是没戏了,不如趁现在还有少女心这玩意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就算没合适的她也不吃亏,再说这些帮她说媒的人还真的不大方便拒绝。

  就当是应付社交,顺便转移一下注意力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得要征求猫猫的意思。

  从何家回来后的当天晚上,张幼双叫来了张衍,神情严肃,决定把这件事好好谈一谈。

  “相亲?”张衍微感诧异地多看了她一眼。

  “是。”张幼双有点儿不大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解释说,“那边儿都不大好拒绝。礼貌来说,都要去见个面。”

  老实说,张幼双还是很担心猫猫的心理状态的。

  没想到张猫猫十分懂事地摇了摇头说,“这是娘亲自己的私事,但凭娘做主,只是……”

  “只是什么?”

  张衍露出个苦笑,“娘与俞先生,原来……”

  俞先生?

  张幼双愣了一下,心猛地漏跳了一拍。尽量若无其事地问,“原来什么?”

  “……书院里前些日子就有人在说,娘亲与俞先生之间的关系……”张衍含蓄道,“这些日子传得倒是更凶了。”

  几乎下意识地,张幼双立刻就想到了单膝半蹲半跪在雪地上的男人。

  白色的上襦,松花色的长裤。

  白皙的脸侧,那柔软的乌发和低垂的眼睫,黑到几乎显出靛蓝色。

  眸色倒映出漫天飞雪,还有提着裙子的她。

  张幼双几乎脱口而出道:“我就算想,那也得人家愿意啊。”

  不是都说了喜欢贤惠的吗?

  这简直就是在委婉地发好人卡了吧!

  这句暧昧的话一说出口,张幼双就后悔了,然而张衍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若有所思地那喃喃自语,“原来是俞先生不愿意吗?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张幼双困惑。

  张衍抬起眼,嘴角扯出个很轻很浅的微笑,“我明白了,娘你去罢,不必担心我。”

  再三确认张衍的确不在意之后,张幼双微微松了口气,心里哀叹。原来不知不觉中,她也成了顾及孩子的意思,不敢二婚的家长了。

  ……

  由于古代没有周末这种东西,书院的先生若是家中有事都得去俞峻那儿请假。

  那天晚上的接触或许还是有点儿用处的。至少现在再看到俞峻,虽说还有点儿尴尬,但两人之间的相处明显比从前自然了许多,能说的话也多了,关系也好像亲近了不少。

  这回,俞峻竟然抬起眼,乌青眸子平视着她,主动问道:“先生这回请假所为何事?”

  毕竟是要出去相亲,张幼双还是特地打扮了一番的,看起来倒也是容光焕发,清丽漂亮的美女。

  张幼双确认了一下,对方的确没喝过酒,那怎么突然主动追问起她的动向了?

  只好含糊地说,“有点儿个人的私事。”

  秉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俞峻皱了皱眉:“可否请先生具体明说。”

  张幼双憋了憋。

  相亲这件事果然不好开口,上班请假去相亲这叫什么事儿。

  最后她放弃了,迟疑地说,“……不行吗?不行的话我改个时间好了。因为……真的不大方便说。”

  回答她的是一一阵沉默。

  俞峻阖眼叹了口气,又露出了那天醉酒的时候有点儿苦恼的模样。

  这般灵活生动的表情,简直是难得一见。

  还是说因为喝了酒在她面前原形毕露,干脆自暴自弃了?

  再睁开眼时,俞峻眼底已是一片沉沉的清明。

  “无妨,我待会儿为先生写个条子。”

  张幼双知道这是破例了,赶紧道谢,“多谢俞先生。”

  张幼双既请了假,代课的人选,俞峻斟酌了半晌,决心还是自己过去替她。

  他留意到今日张幼双似乎打扮了一番,不过却有意捺了下去,不作他想。

  他也知道自己酒量太浅,故而喝得少没喝断片儿,只是一想到前天醉酒之后的冒失孟浪,就忍不住皱眉。

  忙收拾此心,令专静纯一。

  读书讲求的是心如止水,俞峻坚信,做人也是一样。须先定其心,使心如止水,光可鉴人,如明镜般时时自省、拂拭,不染尘埃。

  明道斋内。

  看到今日本该来上课的张幼双成了俞先生。

  一众少年都有点儿茫然,压着疑惑倒也没敢多问直到台上的男人平静地说了声下课,这才一个个炸开了锅。

  祝保才立刻就去问张衍,“今天婶子怎么没来上课?”

  张衍望向了还没踏出斋门的俞峻一眼,以不轻不重,足够斋内所有人都听到的动静说:“……前些日子有媒人来家里说合,要去相看。”

  “什、什么?!!”

  一众少年目瞪口呆。

  张先生……去相亲??!

  还有人脱口而出:“……张先生和俞先生不是……”

  不是说关系暧昧么?

  话说到一半,顾及到张衍没好意思继续说,又憋了回去。

  门前的俞峻身子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很快又面不改色地迈步走了出去。

  张衍这才收回视线,苦笑道:“我也不甚清楚。”

  等到俞先生离开之后,张衍这才察觉到自己后背几乎快被冷汗浸湿了。

  算计到俞先生头上什么的。

  松开了刚刚一直紧攥着的拳头,张衍心里叹了口气。

  可是若是娘亲真的要成亲,他还是更希望那个人是俞先生。

  说来惭愧,

  说他不渴望有父亲的存在那是假的。

  幼时他便常常做梦,等遇到了俞先生,竟然莫名其妙地觉得亲近,以至于梦中的“父亲”形象便有了个鲜明的实体。

  如果他视若亲父的俞先生真的成了他爹,那就太好了。

  可这个时候,王希礼眉头忽然皱得跟能拧死一只苍蝇似的。

  “你说什么?相亲?”

  “相的哪家?”

  心里盘算着俞先生或许还没走远,张衍压根就没隐瞒的意思,借机道,“似乎是薛家,就在花椒楼里。”

  “薛家?”王希礼怔了怔,脑子里飞速转了一圈,追问,“你确定?!”

  越县薛家,适龄的不就是那个薛鼎吗?

  何夏兰、张衍他们不知道,作为这个圈子里的他还能不知道?

  “这谁说合的?未免也太不是东西了!”

  “这薛鼎不是什么好人!”王希礼眉头狠狠一跳,忽地就有些窝火。

  替张幼双窝火。

  “需知这人早年丧妻,虽然有几个闲钱,却扣扣搜搜的,那妻子是被他活活给气死的,这人风流成性,外面养了不晓得几个外室了。

  这收拾收拾,改头换面,倒也成了良配了?!”

  “哼,不管这薛鼎穿多少层马甲,爷都能给扒下来!”

  听了这席话,祝保才和周围的少年立刻也急了,各个睁大了眼,撸起袖子就往外冲。

  “照这么说,婶子要被占便宜了怎么办?!”

  “不行不行!这种货色给咱们先生提鞋都不配!”

  “张衍!先生是你娘,你表个态吧。”

  张衍略一思忖的模样,微不可察地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盈盈地抬头看去,浅浅一笑,提议道,“不如,我们去请俞先生来帮忙如何?”

  正好下面是自修,他们既都取中了,书院管得便不甚严了。

  相看的地点就定在了花椒楼里。

  花椒楼怎么也算得上越县的中高档酒楼了,谁家有喜事,宴席多安排在此。

  由之前前来说合的刁婆子领着,张幼双终于见到了自己今天这位相亲对象——薛鼎。

  穿得光鲜亮丽,生得眉目还算硬朗,一看到她来,立刻就笑着行了一礼,“久闻张娘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两人碰了面,刁婆子便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穿越之前好歹也相亲过好几次了,张幼双表现得十分熟练:“薛郎君谬赞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位怎么感觉怎么不舒服。

  张幼双心里皱了皱眉。

  具体的她也说不上来,就觉得这动作、说话的语气和腔调都有点儿别扭,不过她也不会表露出来就是,就当是完成任务了。

  寒暄过后各自落了座。

  就在张幼双想着要怎么开启话头的时候,没想到,对方竟然开门见山,露出个笑,直接就道:“实不相瞒,小人上回听说了娘子的名气,心里就萌发了求娶之意。”

  张幼双吃了一惊,咦这么直接的吗?!

  薛鼎的笑很自信,也很笃定,“小人的情况,娘子也应该听刁嫂子说了。娘子若嫁了小人,那金镯银钏不消说,一年四季的新衣服也是有的。”

  说着说着,这位忽然苦笑了一下,露出个有些伤感的表情。

  “我发妻是个没福的,去的早,也没留下一子半女,小人欲聘娘子来管理家事、主持中馈,未知娘子意下如何?”

  张幼双张了张嘴,终于明白了薛鼎带给她的是什么样一种感觉了。

  就是那种她遇到过无数次的普却信的直男!

  薛鼎没有看出来张幼双内心的囧囧有神感,继续夸夸其谈,言谈间一副胜券在握的态度。

  “至于衍儿,娘子更不必担心,衍儿聪明,年纪轻轻就取中了案首,我势必会待他如亲子。”

  张幼双想了一下,就明白了对方打的是什么算盘。一个年纪轻轻就能被知县亲点为案首的,之后必定前途无量。

  白得来的助力傻子才不要。

  这位薛鼎实在是太自信了,或者说自视甚高,

  张幼双花了半天时间,才勉强抓住了对方话中的空隙,终于插上了一句话。

  “我与其他女人,或者说郎君想象中的妻子有些不同。”

  她十分委婉地表示:“若成亲,我不愿在家里相夫教子,这点,我觉得我必须要说予郎君知晓。”

  果不其然,她这话一说出口,这位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娘子若想与我成亲,书院的活儿我还是希望娘子辞去了。”

  什么叫“想和他成亲”啊!!张幼双几乎快要控制不住她内心的吐槽欲了!

  好像她上赶着要和她成亲,他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一样!

  薛鼎笑了笑,又自觉体贴道:“若娘子真喜欢教书,不妨在家里设席,教些族中的孩子。”

  ……张幼双语塞了。

  她已经不知道这位是真的自视甚高,还是说小算盘打得直响,这位真不是想把她娶回家做私教的吗?

  压抑住内心的不耐烦之意,张幼双再一次委婉地表示,“书院的活计,是我千辛万苦才争取得来的,如今刚有起色……”

  “郎君的好意,恕难从命。”

  薛鼎愣了一下,眼里隐隐流露出来点儿不快之意,转瞬即逝,又笑道:“……这,好那我们先不提这个了。”

  “不知娘子芳龄几何?”

  来了!

  张幼双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地表示:“三十有余!”

  所以说还是快点儿拒绝她吧。

  果不其然,薛鼎脸颊略微有点儿僵,“……原来如此,小人今年二十七。”

  ……

  与此同时。

  花椒楼内,白玉兰半遮半掩的,挡住了几道特地压低了脑袋的身影。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祝保才额角青筋欢快地蹦跶着:“怎么回事,我怎么那么想给这人一拳呢。”

  “非止有你!”身边儿传来几道各不相同的嗓音。

  一众少年,默默握紧了拳头,义愤填膺,咬牙切齿。

  “我也想揍那人一拳!乔张做致!真真叫人好生看不得!”

  “……你不是一个人。”

  “……赞同。”

  “接上!”

  王希礼没好气地白了张衍一眼,“我就说这人不可信!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吗?

  张衍微微苦笑,回过头看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捺下心头的不安之意。

  俞先生还没来吗?

  ……

  “那现在怎么办?”祝保才皱眉道,“你们没看婶子那表情!简直就是不愿意!”

  “怎么办?”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忽而有少年拔高了嗓门,问道:“先生素日里对我们如何?”

  “当然是不错了!”

  “所以!”领头的振臂高呼,眼里浮现出一抹狡黠之色,拍案道,“那先生有难!做学生得怎可置身事外!”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没有手机真是一件痛苦的事。

  至少穿越之前,碰上奇葩的相亲对象,她还能闷头玩手机,和基友疯狂吐槽呢。

  张幼双郁闷头疼极了,被迫听着这些自信的话,简直是坐立不安。

  看来自信男古往今来都不缺,不,古代说不定还比现代多一点儿。

  就在张幼双发挥着糊弄学的精髓,“嗯”、“哦哦”附和,等着这场饭局赶快结束的时候——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薛鼎和她齐齐都被这脚步声吸引了目光,就连薛鼎这滔滔不绝的说话声儿都停顿了一秒。

  进来的竟然是十来个年轻气盛,朝气蓬勃的少年,这些少年有说有笑,一迳踏入了花椒楼里。

  当真是少年风流。

  在踏入花椒楼的那一刻,整座酒楼都好像随之明亮了起来。

  恰如一阵春风吹拂在面上,令人心旷神怡。

  薛鼎却皱眉,似乎是嫌吵闹,脸上露出了一抹不快之色,“这些后生小子当真是张狂!吵吵闹闹得成何体统?!”

  他说完立刻就去看张幼双想要去寻认同。

  然而,张幼双却脸上露出意外、兴高采烈种种神情,“衍儿?!保儿?!”

  那些少年纷纷抬起眼,看到张幼双的同时,眼睛不约而同地亮了。

  齐齐高呼道:“先生!”

  在薛鼎目瞪口呆之际,这些风流俊俏的少年竟然全都快步奔了过来!

  “先生!!”

  使劲儿浑身解数,明道斋众人爆发出了精湛的演技,“兴致勃勃”地争先问,“你怎么会在此处?”

  来得巧啊!

  张幼双激动地几乎快站起来了:“我还想问你们怎么在这儿呢。”

  王希礼扬起下巴,略显柔美的两瓣薄唇上下一碰,居高临下地望着薛鼎道:“这位是?”

  薛鼎错愕中更添了几分被打扰的不快。

  不过这位明显收敛了那点不快,反而还饶有兴致地笑道,“先生,这便是你的学生吗?”

  这些熊孩子的出现,就意味着能将她从那位薛郎君长篇大论中解脱出来了!

  张幼双呼出一口气,语气也故意变得雀跃轻快了不少:“是,他们都是我的学生。”

  薛鼎果然无话了。

  众人好像压根没留意到薛鼎的不快,各个十分“自来熟”地一屁股在桌子前坐了下来。

  没凳子的,就拖了把凳子过来。

  “先生!我前几日写了一篇文章,正想着请先生帮忙瞧瞧呢?!”

  “先生!我娘前几日说要请你去家里吃饭!”

  “先生!这《孟子》中有一句我不甚明了,还请先生教我!”

  这一个个活泼到几乎不正常的状态……

  张幼双脑子一转,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们的来意!

  十有八九是替她解围来的!

  不过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还得打一个问号。

  想来想去,也只能是猫猫告诉的了。

  薛鼎这位明显具有十足的优越感,十分享受在别人面前侃侃而谈的快感,如此被挤到角落里,张嘴又插不上话,脸色都青了。

  忍无可忍地拔高了嗓音道:“我与你们先生有正事相谈,可请你们退避一二?”

  “还有——”薛鼎面色铁青地看着身边儿那黑皮少年。

  “你这人未免也太过目无礼数了些!”

  说得正是祝保才,拖了把椅子正好坐在了薛鼎身边儿,翘着个脚,挤得薛鼎是避无可避。

  这就受不了了?

  张幼双不为所动,毫无同情心。

  他知道她早就受不了了吗?!

  薛鼎不快地瞪了他眼里那几个不识数的少年一眼,又望向了张幼双,敲了敲桌面,昂然道:“小人方才所说的,都是为了娘子好,还望娘子好好考虑考虑。”

  “还有……”薛鼎目露不赞许之意,孜孜不倦地教导,“恕小人直言,先生于学生师徒之间关系好是好事,不过男女有别,好成这样,大面儿上实在难看。还望先生好生考虑考虑小人的提议。”

  “先生是姑娘,读再多书,这见识面儿到底是不如男子的。”

  张幼双怔了一下。

  这一番教导,令她原本一直在积攒的怒气条终于爆发了。

  “不是。”

  张幼双吸了口气,抬起眼道,“您自顾自讲这么多,真的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眼看着面前这位继续喋喋不休,滔滔不绝的模样。

  张幼双忍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了。

  薛鼎是没料想到张幼双会突然开腔,一开口竟然就这么一副冷漠的神态,顿时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嗡——”

  张幼双刚一开口,

  明道斋众人十多个少年,不约而同,整齐划一,十分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眨着眼睛,纷纷望向了张幼双。

  薛鼎面上有点儿不好看,尤其是那些少年还一个接一个地瞅他。

  张了张嘴,薛鼎苦笑道:“是小人的错,小人失言了,但娘子你今年也三十有余了……”

  张幼双冷冷道:“怎么了?您是觉得自己活不过三十了?这么怕女人年龄大,是觉着自己一定会早死?”

  薛鼎张大了嘴,眼珠子差点儿都掉下来了:“你、你!!”

  少年们登时骚动了,激动了,你戳戳我,我戳戳你,私下里小动作不停。

  开始了!张先生终于又发威了!

  张幼双站起身,还算保持着冷静有礼,“不好意思,刚刚失言了。我性子有些刁厥,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我们俩不合适。”

  “你!!”薛鼎气得气血上涌,“不过是教几个书!我今日来是给你面子!你这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不成?!三十多岁的女人无怪乎嫁不出去!”

  就在这时,祝保才一张脸倏忽拉了下来,面无表情地抱胸站起来,“婶子你与他说这些做什么?!”

  薛鼎:“放肆!你说什么呢!”

  其他几个少年也都跟着祝保才站了起来,冲着薛鼎冷嗤道:“阁下你知道什么呢?”

  “先生她,从来和那些普通人就不一样!”

  “叫先生她给你洗手做羹汤,相夫教子!你哪来的这般厚脸皮!”

  薛鼎错愕地看着那几个少年们忿忿不平的模样。

  王希礼也浑象变了个人,戾气十足地跟着站起身,倨傲道:

  “先生是我们的老师!素日里做的是大学问,学的是圣贤书,走的也是圣人道!岂是你这种俗物、蠢物能理解的!”

  或许本来一开始还存着故意逼退这人的说法,但说着说着,众人的心态不由就变了。

  或者说从一开始得知张幼双要去相亲起,心态就变了。

  张先生还需要相亲?被人挑挑拣拣?!像其他姑娘一样相夫教子?!

  “若非先生教我……我、我是决计考不上县试的!”

  “这样的先生,就应该做大事业!而不是囿于一方内宅里给你洗手作羹汤的!”

  “先生她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

  眼见少年们越说越激动,张幼双一怔,内心五味杂陈,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脸上因为这些话烧红了,但内心弥漫着的却是一阵接一阵的暖流。

  她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些傲娇的熊孩子吐露内心真实的想法。

  这次县试,她好像收获了更珍贵的东西。

  那就是学生们发自真心的爱戴。

  “疯了……疯了……”薛鼎面色遽变,怒道:“你们真是疯了!”

  家里作威作福惯了,动辄打骂下人的主哪里受得了这般羞辱!

  又或许是不敢正面对上祝保才,张幼双看到薛鼎他怒火攻心,想都没想,反手一耳光当着她面就要落下!

  张衍几人回过神来,睁大了眼,冲上前去挡。

  “娘(先生)!!”

  她能让他打到就有鬼了!

  张幼双灵活地正准备闪开,手臂上却忽然传来了一阵强有力的力道!

  身子被带得一转,眨眼间好像落入了个什么宽阔的怀抱。

  啪——

  破空之声,在头顶顿住!

  众人皆都呆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男人。

  上白襦,下青色的裤装,乌发在脑后拢作马尾,雪白的脸,此时也冷得像风雪。

  那双月沉碧海般的眸子里,射出冷冷的光。

  俞先生!!

  “先生!”张衍脱口而出!

  被俞峻拉了过去,落入男人的怀抱里,张幼双脑子里嗡地一声,彻底懵了。

  他一手将她搂在怀里,另一手牢牢攥住了薛鼎的手腕。

  张幼双抬起脸,只能看到俞峻那白皙的,弧度极为优美的下颌。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突然了,她整个人都懵了。

  脑子里想的竟然是,这么白的皮肤,这么好的皮肤状态真的40了吗?骗人的吧?

  半个怀抱拥着张幼双,俞峻看都没多看一眼,只是眼风微微一扫,便松开了薛鼎。

  垂眸道:“走。”

  众人俱都愣了一愣。

  张幼双:“……先生?”

  俞峻的目光无动于衷地自她面上扫过,蹙眉道:“你难不成还要与这种人再行纠缠下去?!”

  当然不是了!

  被拥在怀里,鼻尖顶着男人宽阔的胸膛。

  张幼双这才缓缓意识到,男女之间的生理差距有多大。

  或者说俞峻的身材有多好……

  看着清瘦,但衣襟下的胸膛却宽阔得吓人,浑身冷肃,肌肉绷紧了,也硬得像石头。

  与她想象中的弱不禁风的书生几乎全然不同。

  也难怪,毕竟这位是正儿八经太学教出来的,君子六艺骑射御想来都学过,据说圣上还赐下过尚方宝剑。那肯定剑术也是略通的。

  ……治水又都是亲力亲为扛沙包,身材不好才怪!!

  胡思乱想间,俞峻却忽地松开了她,准确地说是,推开了她。

  张幼双:“……”

  眉眼低垂,吐出冷冷的一个字,“走。”

  张衍、王希礼、祝保才几人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又看了看抱着手腕疼地说不出话来的薛鼎,生生打了个哆嗦。

  俞先生……比他们所想的还要恐怖。

  十多个少年这才不情不愿地挪出了花椒楼。

  一出花椒楼,忽然就琢磨出不对劲来了。

  刚刚俞先生是抱住了张先生是吧?!

  几个人交换了个眼神,还没走出几步远,忽然纷纷停下了脚步。

  张幼双正奇怪的时候,少年们忽然盯着她和俞峻看了看,嘿嘿露出个神秘莫测,又意味深长的表情。

  就连张衍也微微一笑,主动开口道:“娘,若无其它要事,我与保儿哥他们先走了。”

  “……等等?”张幼双一头雾水。

  但祝保才几人却打着哈哈,勾着张衍的脖子,拖着王希礼等人转身就走,抽身干脆利落。

  “哈哈哈突然想起来有些事。”

  “婶子(先生)再见啊!!”

  不到几秒钟的功夫,竟然纷纷跑了个无影无踪。

  ……

  张幼双:……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因为身边那位巨巨还没开口说话,便只能硬着头皮收回视线。“先生。今日之事,多谢先生了。”

  张幼双的直觉其实一向比较敏锐的。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点儿冷峭之意,浑身紧张得汗毛直竖。

  俞峻压根没在意她的道谢,静静地看了她两眼,忽而开门见山地直接问:“为何要去?”

  张幼双愣了一下。

  意识到了俞峻在问她为什么要接受相亲这件事之后。

  忍不住叹了口气,诚实地回答:“因为不好拒绝的。”

  “实不相瞒。”张幼双踌躇着说,“自从县试过后,就有不少媒人来我家中说亲,这薛鼎据说有些省里的门路……”

  她的言语虽然十分委婉,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这真不是她想拒绝就能拒绝的,本来想着为了礼貌来一趟也没关系,却没想到闹成今天这个地步。

  俞峻皱眉:“为何不和我说?”

  张幼双:“……啊、啊?”

  张幼双莫名其妙。

  为什么不和他说?

  虽然她知道俞峻之前是户部尚书,但是这种私事,对方既没开口,她想想都不可能主动来拜托吧。

  ……没有任何言语,能够形容他今天得到张衍消息后的心情。

  该来,还是不该来。

  该插手,还是不该插手。

  他阖着眼,静静地站在附近巷口,想了许久。

  终究还是步入了花椒楼里,想着索性看一眼。却没想到看到方才那一幕。

  那一瞬间,俞峻竟然说不上来自己的感受,破天荒地的,难得有些微恼了。

  不知恼的是自己,还是对方,亦或者是张幼双。

  明明自小便被教之尚德不尚力,却在那一瞬间心浮气躁,恃力动了手。

  白皙的单薄的眼皮落了下来,覆盖住了乌黑的瞳仁。

  俞峻顿了片刻,忽然平静地说,“先生孤儿寡母,处事艰难,日后若再遇上这种事,不妨同我说,我……”

  “……会照顾。”

  张幼双彻底呆住了,不禁呆住了,还受到了点儿惊吓。

  什么叫“照顾”?是她所认为的那个照顾吗?!

  可是见俞峻看都不看她一眼,她又迟疑了。“照顾孤儿寡母”什么的,在古代已然是十分暧昧的话了吧?

  张幼双此时心里跟吊了七八个水桶一样,七上八下。她性格其实挺好强的,有时候犯驴劲儿,也不是那种被动等待的人。

  所以,在这种不明不白的情况下。

  深吸了一口气,张幼双她决定主动出击,打断了俞峻的话,追问道:“照顾,是哪种层面上的照顾?”

  旋即,她就难得看到了俞峻吃惊的神情。

  俞峻微微睁大了眼,瞳孔显而易见地放大。

  “……”

  但这一瞬的吃惊转瞬即逝,很快俞峻又平静了下来,垂眸低声道:“若先生再遇上这等无法回绝的事,不妨找我,某虽不才,当年为官之时,却有些门路。”

  张幼双紧紧盯着俞峻,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着,问:“仅仅如此吗?”

  俞峻被她看得皱起了眉,“生活中大事小事,若有困难之处,也可一应找我。”

  张幼双说不清自己是失望还是什么,内心五味杂陈,收回前倾的身子,吐出一口浊气,继续不依不饶地问:“……那我能问问先生是以什么心情说出这种话的?或者说什么身份?”

  都是成年男女了,就算再迟钝,这个时候张幼双都觉察出来不对劲了。

  如果说前几天晚上那句喜欢“贤惠”的女人,让她深觉没有了可能性。

  但今天这一拥,却让张幼双再度燃起了熊熊的希望!

  她已经不是高中生了!人生在世,碰到喜欢的人多不容易,就应该主动出击!不成她也不亏!成了就是赚到了!

  “……”

  于是,张幼双酝酿了一下,接着道:“男女授受不亲先生比我更清楚吧?”

  甫一开口,男人身子一僵,面色微不可察地一白。

  张幼双又道:“我知道先生是好意,但是……人有亲疏远近,这种事我不想拿来麻烦与我仅仅只是同僚关系的,先生。”

  “那么,话说回来,先生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情,才说出这种话的?同情?”

  张幼双抬起脸,步步紧逼道。

  “如果是同情,我不需要同情。”

  “山长对于书院夫子的好意?这已然越界了。”

  在她步步紧逼之下,俞峻难得露出了细微的慌乱,但很快他却不避她了。

  那双黑到几乎靛蓝的眸子静静地,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良久才主动道歉,“是我逾越孟浪了。”

  说不紧张是假的,张幼双紧张得眼前几乎发昏,不知道是什么支撑她一口气说完。

  既然要说,那就说个彻底。

  “还有一点,我必须让先生知晓。我不知道先生是怎么看待我的,但我的目无礼教,可能、比先生所想的还要严重一点。”

  “衍儿是我未婚先孕生下来的孩子。”

  “我不是先生心目中需要照顾的孤儿寡母。”

  “……衍儿生父是个陌生人,一个连我都不知道叫什么的陌生人。一夜的露水情缘,仅此而已。”

  说出来了。

  张幼双如释负重地松了口气。

  果不其然看到她这话一说出口,俞峻怔住了,静静凝视着她的目光隐隐有了波动。

  “所以这样的我,先生还要照顾吗?”

  她大脑一热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俞巨巨这个古代直男喜欢的本来就是贤惠善良的大和抚子型的,她这么一说,无疑于是自己给自己宣判了死刑了吧!!

  她几乎都能想象出对方会是什么反应了。

  好歹是个正统的儒家士大夫,一夜情什么的还是太刺激了。

  然而,出乎张幼双意料的是。

  俞峻并没有表露出多大的情绪波动来,他几乎靛蓝的黑眸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好似对刚才的话无动于衷。

  “……是么?”

  低声喃喃道:“那正好。”

  “什么?”张幼双困惑。

  什么正好??

  面前的男人却好像松了口气,嘴角露出个很淡的,有些安心的笑容,原本白皙冷峭的脸,因为这一笑,却好像春风化雨。

  张幼双怔愣在原地。

  没有言语能够形容这一很淡很浅的一笑,带给她的震撼。

  目视着她,男人秀眉微蹙,收了笑颜,几乎是审慎地开了口。

  “先生方才的问题,我如今能给予答案了。若先生不介意,我会照顾先生与衍儿,以衍儿生父的身份。”

  “说来冒昧……”俞峻眼帘低垂,嗓音淡淡地,却好似抛下了一枚重磅炸弹,炸得张幼双几乎魂飞魄散。

  我对先生……”

  “……图谋已久。”

  什什什么?!!!

  张幼双如遭雷击,呆若木鸡:“……先生是在开玩笑吗?”

  “先生方才问我,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情才说出那番话的。”

  俞峻神色平整,为接下来要说的话,眉头拧成了个川字。

  眸光漾了漾,霎时间又归于无波无澜,如平静的湖面。

  好似直抒胸臆般,不遮不掩,开门见山道:“……是徐徐图之。”

  “正如先生所说,你目无礼教。”

  “我也并非完人。”

  男人顿了顿,鬓角乌发凌乱,那如柳叶薄刃般冷冽的眉眼,浮现出了淡淡的苦恼,别扭之色。

  “我在官场日久,官场是个染缸,独善其身几乎毫无可能。我自然也不是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中正和平,行事无所偏倚的圣人。”

  这并非假话,而是剖其内心,所暴露出的他都不愿深究的阴暗面。

  “方才那句话的心情,或许便是抱着趁势蚕食,徐徐图之的意思。”

  “许是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照顾日久,早晚都有登堂入室的那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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