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诏武四年_我为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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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诏武四年

  朔风凛冽,岁弊寒凶。

  位于汝宁西北边的平苍比京师更寒冷一些。

  已经抵达平苍,将阿父安葬的卫庭煦收到了尤常侍的死讯。

  一片窄窄的竹片便记录了人之终点,卫庭煦向汝宁城的方向拜了几拜,洒下一杯浊酒。

  甄文君万万没想到尤常侍竟是卫家人。

  李延意身中剧毒,性情越来越奇怪之事已经从禁苑外传,甄文君眼线虽不算多,不用卫庭煦告知她也能从支离破碎的消息里得到重要的信息。

  汝宁因为天子中毒案大乱,所有人都在猜测究竟是谁如此神通能谋害天子,甄文君也不例外。她和步阶等人暗中讨论此事时被卫庭煦听个正着。

  卫庭煦双腿的伤还没康复,坐在四轮车上的她没有开口,只是听着,这副悠然自若的神态分明是心中有数。

  甄文君让步阶等人先去用膳,她推着卫庭煦在封闭的小花园内走走。

  李延意中毒自然是卫家所为,但卫庭煦究竟有何通天的本领可以长期在天子的饮食中下毒?

  甄文君很好奇,卫庭煦也不跟她藏着掖着,告知了真相。

  “尤常侍……”

  在得到答案的一瞬间甄文君的脚步停了一停,“我一直都以为他是太后的人。当初庚拜作乱时没少了他在其中推波助澜。这么说来,当初庚家作祟也是你的计划之一?”

  “本来想借着李延意之手灭了庚家将两家分裂,在我的计划中最初想要离间的便是李延意和庚太后。不过那时李延意中毒尚轻思路活络,并没有上当。我便继续等待,从别处下手。尤常侍么,他早年入净身入宫时常受人欺辱,得到我阿父不少的照顾。碍于宫内利益关系复杂,二人在明面上看着没什么交集,尤常侍心中一直都记得我阿父的恩情。大哥被害后尤常侍主动来找过我阿父。当年阿父韬光养晦低调行事成功让明帝放下戒备,从而助卫家逃过大劫,其中也是有尤常侍的功劳。他一直都是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步。在广安宫向李延意投毒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他做到了。只不过李延意去广安宫的次数不定,进食的量也很难控制。阿父料到李延意毒发之后便会不计后果疯狂杀人,汝宁当即陷入腥风血雨之中,这才自尽保全卫家。你为何这样看我?又是觉得我歹毒么?”

  甄文君微微晃了晃头,算是否认:“你是怎样的人我心中早也有数。只不过,你此时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向我和盘托出,不怕我搅乱你的计划么?”

  卫庭煦笑道:“难道我不说你就查不出吗?天下即将大乱,敌友的面纱尚未揭开,谁都想要找到强有力的后盾和协作伙伴,你我亦不例外。有你有阿燎,何患掌握不了这天下?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群雄逐鹿之际你是否还愿意和我同一阵线还是个未知数。或许你已比我更早出手。”

  “哦?”

  “你不是已让朱毛三去接应被流放的林家了么?救出他阖族五百多人性命,如今林家已然将你当做救命恩人,发誓要向你效忠了。”

  “你不仅跟踪我,就连朱毛三也要跟踪。”

  “我并非专门跟踪你们,只不过帝国之内诸路势力的动向我都需了然于胸才是。你会选择那林家,莫非是为了那曾经有一段情缘的林阅?”

  甄文君面上一红:“说这些陈年旧事来臊我,你倒是开心了?选择林家当然是因为林家乃当世豪族,我若是想要在即将到来的大争之世内站稳,光靠现在的一点儿兵和谋士是肯定不够的,需要得到更多世族的支持。林家算是最好的打算。”

  “所以,一旦李延意死了,你便不再与我联合。”

  “吃一堑长一智。”

  卫庭煦笑了笑。

  卫家整个世族,光是嫡系在平苍便有十五间府邸,卫家的领地绵延上百里,光是猎场便有两座山,无论外面雷霆暴雨卫府之中四季如春。

  甄文君本不想跟着来平苍,只是她身上的伤没能及时治疗,在肇县又因金吾卫的追兵神经紧绷了一段时日,体力透支伤一直没好明白,引发体热之后有段时日不省人事,着实吓坏了卫庭煦。等她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平苍。甄文君惦记阿母的安危想要尽快返回汝宁,被卫庭煦按了下来。

  “汝宁现下万分危险,不说你回去是否能找到你阿母,就说你能不能撑着一条命回去都是个未知数。”卫庭煦劝她,“我已经派了人去汝宁探查你阿母下落,一旦找到立即帮你救出。”

  甄文君坚持要去:“我阿母已经不是曾经叱咤风云的女将军了,她甚至连一碗饭都端不稳。小时候她倾尽全力护我周全,如今她老了,该是我保护她的时候。我岂能让她独自身陷险境而让他人寻找下落?”

  卫庭煦道:“李延意若是要杀你阿母早就杀了,你阿母只是诱饵,这件事你我都心中有数得很,你不过是图心里安稳罢了。”

  甄文君简直被气笑。

  “这样,你起码将伤养好再走如何?瞧你浑身的伤,若是颠簸命丧半途岂不是功亏一篑?”卫庭煦看了看自己的双腿,轻轻捏了捏,一声轻叹。

  “还是不能站立吗?”甄文君问道。

  卫庭煦点头:“不过不碍事。”

  还以为大夫已经诊治,腿伤过段时间自然会好,谁知她却接着道:“反正我坐四轮车这么多年,就算再坐回去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甄文君:“……”

  在平苍多留了两日,除了帮卫庭煦恢复腿伤之外,甄文君更是听闻冲晋大军已经到了汝宁城下,各地诸侯世家纷纷勤王。

  甄文君正在为如何建立自己的势力苦恼时,并不知道有一份大礼就要从天而降。

  那日一早有人到卫府门口,说要见甄文君。此女身穿官服浑身是雪分明是长途跋涉而来,马头上挂着通关符牌,看似有紧急军情通报,找的却是甄文君。

  此时甄文君已经备好快马打算回到中枢,她阿母肯定还在汝宁城中,一旦冲晋大军破城,她也可以趁乱将阿母救出来。

  阿竺来院中说有位汝宁来的官爷找,甄文君一时想不到是谁,见了面才发现是阿隐。

  “天子让将军即刻进京面圣,有要事与将军商议。”

  果然又是威胁,可是即将国破,身为天子竟还有这份闲心吗?

  阿隐见她面色不善微有怒气,知道她心中对天子有怨恨,便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偷听才低声道:“想必将军也听说天子中毒一事,没错,天子的确中毒且神智恍惚,如今国难当头,残兵败将大多已经逃窜至各地,如今前往汝宁勤王者打着什么算盘,恐怕将军比下官明白许多。下官冒死从汝宁突围之时冲晋大军已逼近京师,周围县城全部被烧杀一空。胡贼全都是未开化的野蛮人,要是汝宁被破大聿沦陷,到最后受苦受难的还是百姓。”

  “你且说重点。”

  阿隐那张常年在外奔波被风割雪冻的脸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十岁,双眉往中一挤,更显愁苦:“陛下让下官诏将军回京,赐虎符,接管天下兵马,一统大军!”

  甄文君哈哈一笑:“这又是什么诡计?如今汝宁危如累卵,任谁回去都是送死。天子一向疑心我,又岂会将虎符交到我手中?你空口无凭,可有什么证据?”

  阿隐拿出虎符,将一卷轻巧的小羊皮展开,让她接旨。

  甄文君将信将疑地跪地,阿隐宣完之后将虎符和让她回汝宁的圣旨呈给她。

  虎符不假,羊皮卷也的确是天子圣旨专用的,可摊开一看,里面的笔迹却不是来自李延意。

  “你竟带了矫诏来?”

  “陛下双目失明,这诏书是陛下口语下官书写的。”

  “什么?你说李……你说天子双目失明了?”

  阿隐痛心不已伏地哀求道:“中枢覆灭群雄纷争,于将军又有何好处?现在只有将军可以补缀乾坤了!将军!就算不看在天子的份上,也请以天下苍生为重!”

  甄文君握着圣旨,一时犹豫。

  阿隐没得到甄文君的回应,抬起头时一道泪痕从脸庞划过,表情却已经狰狞了起来。

  “将军或许也不关心天下苍生的性命,却不能不顾阿母的命吧。”

  甄文君冷笑一声:“事到如今却还要威胁我。天下兵马还剩多少可以调遣众所周知?如何能够击退冲晋?又怎样保护苍生?只不过是让我送死而已。”

  阿隐道:“是不是威胁将军自当明白。天下兵马看似已剩无几,其实上次北上的主力并非全部,陛下还有藏兵。”

  甄文君眉峰微微一动:“藏兵还有多少?”

  “此事将军去汝宁亲自与陛下商议便可知晓。除了藏兵之外,虎符亦可调配大聿士族部曲!只要拥有虎符便是坐拥全天下兵马,绝不是夸大其词。”

  “可不,虎符的确能调配部曲,只不过银子也是不能给少了。这一场仗打下来国库都空空如也,何况我这区区杂牌将军。”

  “不,将军已不是杂牌将军。”

  甄文君心中一荡,见阿隐再拿出一道圣旨,李延意封她为三品立忠将军、钟山侯、都督宁北诸军事,领虎符杀贼寇!

  “即便是为了自己,这也是将军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阿隐将两道圣旨都宣完了,甄文君接完旨站起身,阿隐道,“下官就说这么多,其中利害只能将军自行琢磨了。”

  说罢,阿隐一口水也未喝,上马便走。

  甄文君问她:“你去何方?”

  “自然是返回汝宁。”

  “那便是死路一条。”

  阿隐迎着夕阳淡淡一笑道:“下官小时候有一个心愿,便是能如男子一般为君效力,就算马革裹尸在所不辞。将军,你可还记得儿时的理想?”

  阿隐的话让甄文君心中一震,她不再多说,扬鞭狂奔,融入桑榆暮景之中。

  汝宁近郊燕行县,两军对圆,喊杀声震天。

  越是接近汝宁,冲晋军的气焰便越盛,战前每个人都喝了一大壶烈酒,为了温暖的新家园,为了女人,为了富贵财宝,拼死一战!

  来自几大士族的部曲很快被击溃,大败如水。

  燕行决战寄托了中枢最后的希望,本以为能够拖延十日,谁知不到半天时间便被攻破。

  兵败燕行的消息传回中枢,一直在御书房里没有出来的的李延意将敷在眼前的冰袋取下,睁开眼看向周围,隐约能从一丝缝隙中看清模糊的影子。

  “竟来得这般快……还剩多少追月士兵?”

  “回陛下,统共还剩四百人。”

  “分出三百护送太后和两位皇子离开汝宁向南行,务必护她们的周全,那是大聿的唯一指望了。还有一位要犯需要流放边关,另外一百人便负责押送这位要犯吧。”

  士兵们面面相觑:“那陛下您呢?”

  李延意将墙上挂着的长剑取下,自从登基之后她便再也没有用过剑。

  “寡人自然与禁苑同在,与汝宁的百姓和将士们同生共死。”

  “陛下……”

  “寡人不说第二遍了。”李延意平静道。

  众人心中难过不已,抹干净眼泪问她:“陛下所说的要犯是谁?竟重要到要百人押送?”

  “哦对了,此人还被拦截在外,是时候放她进来了。”

  李延意将腰间的海棠锦囊割断,用力揉了一把放到地上,深深地看了一眼后跪坐下来,缓缓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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