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_49_暮寒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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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_49

  少年。不知其中深意。

  只是在之后的岁月中,在看到院中女孩亲手种的桃树时,会偶尔想起那个笑颜如花的开朗少女。

  有关女孩的回忆,是南啸桓在家中十三年中,单调灰暗的回忆之中,唯一有色彩的部分。

  十三岁那年,他离家学艺。

  剑圣余白,曾扬言此生绝不收徒。却在应好友之约来访之后,偶然碰到了一人在后院练剑的南啸桓。之后,他便亲手打破了自己的誓言。

  骨骼精奇,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

  这是余白对他的评语。

  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如此称赞他。在御剑山庄,即使身为庄主唯一的亲生血脉,也改变不了他被母亲、被父亲……被一干下人所忽视的事实。他就仿佛生活在人世间的一丝游魂,可以看到凡世的百味生活,却永远无法融入。除了青云,在所有人眼中,他仿佛都不存在。

  于是他便为那一句话,跟着余白,永远的离开了那个地方。

  三年学艺,其中艰苦,不足为外人道。更何况,对他来说,练好剑,练好师傅亲传的心法,是唯一可以得到目光注视的事情。

  这种赖以生存,感受自己还活着的事情,怎么都是……愉悦和快乐远远高于其中的痛苦阴郁的。

  余白是个剑痴,无论南啸桓的进展在普通人的眼中有多么不可思议,他也永不满意。而当他不满意徒弟的进展时,便会拳打脚踢。

  每一次都是毫不留情的惩罚,久而久之,他也慢慢习惯了。而每次挨罚之后,伤好之前,他都会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用睡眠的时间来努力练习。

  浮生太短,他想要学的东西,想要抓的,却有太多。

  一剑一剑。

  划破空气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他可以很轻易的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有力的回响在夜色中。

  他觉得,他找到了可以陪伴自己一生的事物。

  事事往往出乎人们预料。

  当他已经习惯新的生活,习惯了每日天还是一片黑暗便起床练剑,直到夜深沉到伸手不见五指才上床休息的日子后,余白死了。

  死在他闭关时期。当他在密室里发现他时,他的身体早已僵硬,从他伤口中流出的血也已凝固,在地上干成大片大片的血迹。

  从从鲜血书写在墙壁之上的草书之中,他知道了凶手。

  杀手。

  钧天阁的杀手。

  百金请之,事成之后,留名为证。

  半年时光的韬光养晦。

  调查,收集,分析,规划,筹备……直到实施。

  用离家前兄长留给自己的玉佩,换来足够的银两,再依章程,写下目标的名字,按照一定的秘密方法,传到钧天阁中。

  第三日晚,他便见到了那位传说中从未失手的杀手。

  不是对手。相差太远……即使早有计划,也无可奈何。

  那便……只有玉石俱焚。

  ——在这之前,不是没有想过死。

  应该是一片黑暗,永远的虚无,没有光线,没有声音,没有形体,没有意识。什么都没有,就连自我,也不存在。也自然不会有迷茫、酸涩、苦恼、悲痛、怨恨……

  算是一种永远的安宁。

  但是当匕首穿透他少年的身体时,那一刻,涌上的,却是与之前想象时,远远不同的感觉。

  ——不想死!

  ——不想就这样……陷入那一片虚无。

  他咬牙,用尽力气施展最后一招剑式,刺向那背朝他而立的蒙面男子。

  剑划破黑衣,插入肉体,刺入心脏。

  视野中的人缓缓倒下。

  他抽出长剑。然后翻山倒海的恶心窜上他的喉头,连口中的唾液似乎都含满了浓郁的血腥味。

  他跪倒在另一侧,吐得天昏地暗。

  吐着吐着,鲜红的血便混着胃液涌出。

  洞外,飘着鹅毛大雪,北风呼啸,森森寒意扑面而来。

  他回头看了看那具尸体,用手拉起尸体的腰带,一步步拖着朝洞外走去。

  余白的墓地,建在山崖之上。

  大雪迷茫了视野,身体冻的没有了丝毫知觉,只是机械般的重复一步步朝前迈去的动作。

  山路崎岖,大雪封山,他凭借着意识不清大脑中模糊成一团的记忆,朝上走着。

  不料,他脚下一空,失去重心,朝一侧滚跌下去。

  眼前景物迅速倒转,树木打在身上,唤醒了身上的几分痛觉,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停了翻滚。

  然而,却再也没了力气。

  半年来的处心积虑,精心谋划,都在手刃仇人之后,得到了回报。心中空空的一无所有。长时间占据着心脏,主导他行为的目标已经达成,再无所牵,所恋……

  眼皮越来越重,身体也不觉得寒冷……浓重的困意涌来,他闭上双眼,全身心的放松。

  马蹄声阵阵,车轮前进的轱辘声不断。

  ……黑暗中,他仿佛感觉到母亲在温柔的抚摸他的脸颊。

  心头浮上淡淡的幸福,他动了动手指,想要去搂抱母亲。然而却仿佛有万座重山压在他身上,让他无法动弹,无法开口……

  还有感觉……那便是没有死么?

  一边沉溺在幻觉之中,一边轻问着脑海中的自己。

  无数过往在脑海中滑过,最后落到那张灿烂的笑脸上。

  ……若是遇到喜欢的人,一定不要放手哦。

  不禁疑惑。

  ——喜欢?喜欢是什么感情?……喜欢的人?……是像母亲那样的存在么?

  能带给他喜怒哀乐,能让他感觉着自己还活着的存在么?

  湿润的长睫动了动,下一刻,他被人从雪中猛然揪出,一个不重的巴掌落在他脸上。

  喂,喂!还活着吗?活着就不要装傻!

  又是几个耳光,终于让他完全睁开了双眼。

  起初的模糊白影叠在一起,终于清晰。那是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约莫十岁上下,正一脸不耐嫌恶的看着他,嘴里嘀咕着莫不是一个傻子之类的自语。

  他低低咳出声,温热的血飞溅出,落在那少年的手背上。

  ……原来是个病鬼。

  男孩一努嘴,把他拖回不远处的马车上。

  这便是他和暮寒仲的相遇。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人将成为自己活下去的唯一目的。更不知,自己将和这人,有诸多纠缠。

  七年,不算短的时间,他从少年变成了青年。从曾经的二少爷,剑圣曾经的徒弟,变成了千夜宫贯日阁中的一名普通暗卫。

  隐于暗处,舍身护主,从此以后,便是他将要奉行一生的信条。

  一切都为了主子。

  这是七年中,他不断被教导的观念。

  他将之奉为活下去的目标。也许有一日,这个目标会像为师傅报仇那个一样,一旦达成,便会感到无止尽的茫然与恐惧。但起码在那之前,他还能紧抱着这个信条,给予自己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就像一只狗,被食物所诱惑,所驱使。但又有所不同,他不是为了那能填饱肚子的食物,而只是是为了一个感受自己还活着,能够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二十三岁那年,宫主退隐,而将他救回宫中,扔到贯日阁的男孩,登上了那个位子。

  他废了之前的阁中阁主,亲自从数百暗卫中,挑出了他。

  ——自今天起,你便是贯日阁阁主,以南为姓,以啸桓为名。

  ——属下遵命。

  一同被命名的,还有凌霄阁的阁主,西倚雷。

  西倚雷是他在千夜宫中唯一和朋友沾得上边的认识的人。刚入宫那年,两人在厨房相遇。

  当时,他还在阁中接受最基本的训练,每日不多的饭食供应常常使得他半夜被肚子的叫声惊醒。时间长了,他便暗暗摸清了厨房的位置和情况。

  夜半无人时,他会去偷上一两个馒头,填填肚子。再回去睡觉。

  而西倚雷当时还只是初入凌霄阁一名少年,初次偷食,便差点被巡夜的卫士发现。

  他将他拉到房梁之上,将自己先前拿来的馒头,分了一半给他。

  那之后,极少的休息时间里,他便会从西边跑到南边来,给他看各种新奇的玩意,展示自己的研究发现,讲述近日所闻的趣事和八卦。

  东卿颜便是因为他的原因而认识的。

  那个据说是暮云萧的侍女的女子,烧的一手好菜,经常怜惜叹气,感叹西倚雷永远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再后来,便时不时的下厨亲手给他们煮饭炒菜。也因为她的缘故,两人不用在偷偷摸摸半夜摸进厨房,就为了那冷冰冰的馒头。

  三年时光过的很快,一如之前生命中的二十三年。

  贯日阁阁主管理阁中的杀手和暗卫,日常琐事很多,所幸,他也不是太讨厌这种事。完善了一些规则章程之后,事情也顺利了许多。

  他有许多能干的手下,他也乐意将阁中的事物交给他们处理。

  更多时间,他是陪在暮寒仲身边,作为一个随身的侍卫。

  然而就连这个职务,用的上他的时候也少之又少。

  日子平淡如水,直到……北堂堂主何延钦叛变。

  从那一日后,南啸桓知道,其实,吻,也分很多种。

  他还知道,这世间除了枕着剑能让他安心入眠,还有一个事物,能让他放松的闭上双眼。

  那便是暮寒仲的怀抱。

  以前看着自己的冷淡双眸,不知从何时起,总是充满了浅浅的笑意,温和,没有任何看不见的隔阂,仿佛就算他伸手触去,也不会被忽视。

  总是被那样的目光所包围。

  奇特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从未见过那般的人。

  总是浅浅笑着,温和,平静,举手投足间一派淡定从容,仿佛遇上任何困难都不会惊慌。

  就算巨山崩落眼前,也只会一笑处之。

  自信的迷人,浑身都是……光芒。照亮了他灰暗的记忆。

  和三年中他所熟悉的那人不同,那一日后的暮寒仲,言谈行为,总让他以为是另一个人。但没有任何瑕疵和纰漏的对话,不是易容的相同面孔,以及那人身上抹也抹不去的气息,显示着他们的同一个人的事实。

  也暗地里疑惑过,但不过片刻,便完全的释然。

  不管有多么不同,只要是他的主子,他所要做的,便始终不变。

  护主命,遵主令,忠心无贰,侍奉一生。

  曾经师傅说他是不世学武奇才,然而和那人相比,他却什么都不是。

  他仰望强者,真心崇敬着那人。

  敬畏、尊敬、忠诚。

  同样的一个目标,虽然只是一个武艺的目标。却也能促使他不断努力,永不懈怠。

  入贯日阁七年,他依然用剑,然而他的剑,和余白教他的剑,有了太大的不同。

  之前是追求武学至高境界,纯净无垢。此后是护主杀敌目的,只求最快最狠的夺命。

  然而他不悔。

  一切一切,都可以为了主子所舍弃。

  所以当暮寒仲教他秋水时,他惊讶至极。

  修心养性,对于一个暗卫来说,便如让伤人的利器收敛锋芒,……真真宛如一个笑话。

  然而,重点不在这里。

  ……在那人眼中,根本未将他当成一把利刃来看。而只是……他,只是他南啸桓而已。

  后来毫不留私的与他一起练习长枪,探讨技巧和心得,更是如此的最佳证明。

  这些举动,分明超过了对待暗卫的界限。

  在那人眼中,他首先是南啸桓,然后才是他的暗卫,才是贯日阁阁主。

  ……当回京许久之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点。

  只是他而已。

  那人看着的,只是他而已。他本身,不是任何其他的东西。不是他二少爷的身份,不是他余白徒弟的身份,不是他贯日阁暗卫的身份……只是他。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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