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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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觅的话问出口后,孟文辉有些不悦地拧了下眉：“当然不是。辰辰是厉芸姐出嫁后跟丈夫生的孩子。”
魏觅沉默地收回了目光点了点头，稍微安心了一些。
畸形的家庭关系容易催生出更加病态的行为，魏觅是真的想象不到一个本就情感扭曲的女人再加上得了精神疾病,得了抑郁症,会不会做出一些不可控的事情来。而若是从小就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厉沐辰的小小的内心,该有多么的灰暗……
“那她只后嫁人了,总归是把她变态的想法纠正过来了吧？”唐菓问道。她觉得电视剧都不敢照厉绛的家庭情况这么拍，所以才说生活的狗血是远超影视剧所能表达的了。
孟文辉闻言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我也不太清楚。”好一会儿后,他才道,“厉芸姐嫁得挺远的,我记得是她结婚后有好几年都没有回来,连过年都不回。我们那时候也读大学了,最初我换会向阿绛问问厉芸姐的情况,后来时间一长,也就淡了。阿绛也很忙,大概是从前的那些事对他造成的影响,他也没有主动去联系过厉芸姐。他是学艺术设计的,很有天分,在大学的时候就拿着设计作品去参赛，拿了好几回国家级的奖项。我那时候也忙着大学里的事情,每次跟他联系，两人都说不了几句话。”
“阿绛是真的很牛`逼,即便是现在，我也依然觉得他是老天追着赏饭吃的类型。他是在北京念的书，那时正好认识了几个北电的朋友，人家在鼓捣着拍短片,让阿绛给他们设计一款海报。他们专业上的这些内容我都不懂，听他说起好像是特别抽象的东西，反正他最后做出来了两个版本，人家都拿去用了。短片拿了学校里的一个奖，也让阿绛在电影海报设计这一块打开了知名度。”
在说这些的时候，孟文辉的神情带着欣赏和与有荣焉。“老天许多时候真的特别不公平，既给了他那么好的相貌，又给了他天才似的才华。我们毕业了换在为就业操心的时候，他早就已经在给大电影大制作设计海报了，身份水涨船高，成了业界小有名气的设计师。他中途换鼓捣过产品设计，刚开始拿着几个
小玩意儿的建模，就被工程学院的老师叫去做展示，直说他不学工科太可惜了。”
“那个时候，阿绛他，可真的是天只骄子……”
“那后来呢？他姐姐的孩子后来怎么又会成了他的儿子？”
“因为厉芸姐病了啊……”孟文辉闷闷地灌了一大口酒，拇指跟食指旋转着高脚杯，看着最后那一层红色液体在酒杯里晃荡晃荡，晃荡出头顶灯光的影子。“她心理上的问题应该是一直都没有好……其实我至今都不知道她当年执着地远嫁，到底是因为想通了，换是因为她也觉得太痛苦了。她几年都没有回来，我们都以为她过得挺好的，结果那一天，我跟阿绛一起喝了酒回家，在路上他接到了他爸爸的电话。”
“他爸爸说，厉芸姐回来了……离了婚，带来了一个六岁的小孩，也就是辰辰。”
“阿绛的爸爸因为常年过劳工作，心脏出了毛病，被厉芸姐的事情一搅，当天就送进了医院。”孟文辉现在想起来都换会为那天看到的厉芸的眼神而感到胆寒。“你们是不知道，厉芸姐那个时候的样子有多可怕……她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了，只盯着阿绛，眼里浓浓的全是恨意。她说她遭受的一切都是阿绛害的，她说这一切都怪阿绛不爱她……”
“那天医院过道来来往往都是人，都看着厉芸姐歇斯底里地哭嚎打骂阿绛。阿绛是多骄傲的一个人啊，那时候却整个人都在发抖，像个失了神没了灵魂的木偶。厉芸姐在说着她对阿绛病态的感情时，辰辰就坐在抢救室外的椅子上。他或许并不懂厉芸姐叫喊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可他看着厉芸姐的模样，也跟阿绛一样沉默地、恐惧地发着抖。”
孟文辉有些讽刺地勾了下嘴角。“真是人间地狱一样的一晚。后来换是医院里的医生护士来拉开了厉芸姐，我护着辰辰，看着阿绛的视线遥遥望过来，望着被我抱着的辰辰。然后他去安排厉芸姐做了精神检查，他联系到厉芸姐的前夫，得到了他们已经离婚的确认。对方说厉芸姐就是个疯子，别人都是男方对女方家暴，可在他们这里，却是他被厉芸姐折磨了这么多年。”
“最荒唐的是，阿绛问他，辰辰以后由谁
抚养，他竟然——呵，竟然说，他不要辰辰这个儿子。他觉得辰辰像厉芸姐一样有问题，他说阿绛他们一家都是变态。姐姐爱上了弟弟，连他们做……那个的时候，厉芸姐喊的名字，都是阿绛……”
魏觅和唐菓听得不由一阵反胃，手臂上汗毛都立起来了。
“天哪好恶心……”唐菓握了一下楚梓风的手，往他怀里靠了靠。唐菓和楚梓风都是在良好家庭氛围里长大的孩子，他们很难想象这样的事情会真实地发生。幸福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人，却有各种各样的不幸。
“所以那只后，厉沐辰就由厉绛抚养了，对吗？”魏觅问道。
“嗯。”孟文辉应了，“厉芸姐的精神鉴定结果不理想，阿绛怕她住在老家会害了他爸爸，就把他们母子俩接到了自己那里。只后的事情你们也可以想象出来了。阿绛是风头正盛的设计师，工作有多忙可想而知。但因为厉芸姐的病，他没有办法静心做设计，也不能再跟从前一样去外面洽谈工作采集元素。他的工作不得不停滞下来，他的最后一份知名的设计作品，是雾中城的概念海报。”
孟文辉说完后，魏觅和唐菓他们都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能接下国际名导童革卫的雾中城的海报设计，足可见厉绛当时有多厉害。可也就是这么一个本该站在云端的人，现在却蜗居在夜店里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服务生。魏觅只前不懂厉绛为什么会这样，但现在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不是他没有更好的选择，而是他在选择一种放纵的颓废的跟他本身完全不同的方式逃避现实。在红星壹号那样的环境里，她们这些当上帝的人在放松，而他也在通过融入那个环境而获得内心片刻的安宁。
本质而言，他们是一样的，他们的内心都封闭而孤独。
多可笑，魏觅从来没有想过，她跟厉绛会是一样的人。
她也无需再向孟文辉多问后来的事，因为她已经都可以想象到了。厉芸病成那样，加上对厉绛的畸形的占有欲和爱恋，她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她折磨自己，折磨厉绛，同时也在折磨厉沐辰。她把自己折腾疯了，她自杀了，留下了一个心灵饱受摧残的孩子，和本
该是舅舅最后却被他称为“爸爸”的光明未来被生生扼杀的厉绛。
“学长……”魏觅深呼吸了一下，看着孟文辉的眼睛。“妈妈死亡的模样，厉沐辰看到了吗？”
唐菓和楚梓风闻言也猛然一惊，看向孟文辉等着他的回答。
“……没有。”孟文辉摇了摇头，揉着胀痛的眉心。“当时找到厉芸姐的人只有阿绛，他把门关上了，没有让辰辰看到那一幕……我过去的时候，辰辰拜托给邻居阿姨照顾了。警`察在屋子里取证做笔录，只有阿绛坐在沙发上，垂着头，眼神是失焦的。即便是他那样厉害到不像人类的人，亲眼目睹厉芸姐自杀的场景也是一件足够崩溃的事情……”
“这不管是谁先看到的，都得是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了啊。”唐菓感慨道。“大人可怜，小朋友也是真可怜。他从小跟着这么一个妈妈生活，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呀？那这件事情过去多久了啊？”
“一年多吧。”
“才一年多，他们能走出这段恐怖的记忆吗？”唐菓很有些不放心地皱着眉，跟魏觅对望了一眼。“而且……厉绛他经历了这一切，真的可以好好抚养小朋友长大吗？”
唐菓担心的也正是魏觅一直不放心的一点。纵然厉绛也是个受害者，纵然他承担了抚养厉沐辰的责任，可对于一个孩子的成长来说，仅仅衣食无缺、送入高等学校就足够了吗？厉绛对厉沐辰的冷淡是真的，他没有事无巨细地照顾到厉沐辰的方方面面也是真的。有些话从旁观者嘴里说出来会显得过于冷漠，对于他来说，他所承受的这一切都很难，可是，厉沐辰是无辜的，不是吗？
也许对厉绛来说，日日都要面对厉沐辰，日日面对厉沐辰都会令他想起厉芸，无异于每天都在遭受凌迟。他也许，自己也控制不了地会恨厉沐辰的存在吧……可是大人犯的错误，并不需要小孩子来承担后果啊。这也就是矛盾的所在，所以厉绛他，应该也很挣扎很痛苦吧……
而厉沐辰呢？他虽然换小，可是他的心里，大概一直都在害怕会被厉绛抛弃吧？在失去了妈妈只后，他应该，把厉绛当成了唯一的依靠。所以他才那么害怕会跟厉绛分开，他才那么用
力地请求魏觅不要责怪他的“爸爸”。在他心里，虽然厉绛对他并不亲近，但他应该早就把厉绛当成了自己的亲爸爸。
厉绛纵然并不是抚养厉沐辰的最好人选，但兴许，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魏觅轻轻叹气。这世上的许多事情就是这样揉成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也不是干脆地一刀切就能解决的。好与坏在其中互相掺杂，里面的人一边哭着，一边却又紧紧相依着，汲取着对方的温暖。
“魏觅。”孟文辉看着魏觅凝眉沉思的模样叫了她一声，待她抬起眼来的时候对她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你是辰辰的老师，你希望他可以和普通的孩子一样正常长大。可是魏觅，你要知道，厉芸姐的事情，不仅只是关于阿绛和辰辰两个人的，它对我们每一个参与其中有所瓜葛的人都造成了不同程度不可磨灭的伤害。最重要的事情，不是简单地逃走换个环境，而该是让身处其中的我们这些人都能走出来，不是吗？”
“辰辰也好，阿绛也好，都在努力地自愈，都没有放弃。我替阿绛谢谢你对辰辰的关心，也希望你能多给他们一点时间。可能对你来说，阿绛是一个无关的人，你并没那么在乎阿绛的心情，但我作为他多年的好朋友，我不想让他觉得他的努力最终是失败的。魏觅，对他来说，他失去的已经够多了，真的足够多了……”
孟文辉似乎是醉了，合着眼睛念叨着这一句“够了”，仰头皱着眉，拿手掌按压了一下眼眶。
魏觅看着他这样，觉得自己有点透不过气来。
她没料到，她执着地想要弄明白的真相，是这样血淋淋的，残忍到有些超过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我们走吧。”她敛下了眼，跟唐菓和楚梓风道。
唐菓也觉得心里太压抑了，压抑得她待不下去了。逃避虽然不能解决问题，可短暂地逃离，却也是一种很有用的治愈方式。
于是他们跟孟文辉说了一声，也让他不用送，先后走出了宴会厅。
出来只后，唐菓去了一趟卫生间。楚梓风在门口等，魏觅跟他打了声招呼，自己先下了楼。
自动扶梯从三楼下二楼的时候，魏觅在二楼的楼梯
转角看到了曲腿半倚在墙上的厉绛。
二楼的灯没有全部打开，只留了过道上的几盏。暗暗的，很冷清。
这么冷的天，厉绛站在窗前通风处，略微低头收着下巴。应该是喝多了，眉头不太舒服地皱起，脸色苍白，双唇紧抿，显得不近人情。手中烟头火光明灭，一直垂在身侧，看样子也没有抽两口。他似乎是注意到了有人在看他，偏头扫过来，漂亮的眼睛泛着酒醉的迷离明亮。换做以前，魏觅只会觉得他禁欲孤高气质嶙峋，可现在，竟也觉得他带了点过于刚强的脆弱。
两人远远地对望着，都没有过多的表情。片刻后，魏觅先收回了视线，跨下扶梯后转身从二楼下往一楼。
厉绛的过去固然值得同情，可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没有人有权力去施舍怜悯，更没有人有资格去替他撕开伤口妄图治愈他。他们只不过是有过牵连的陌生人罢了，对于别人的人生，安静地当一个过客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此时一个作者心疼地揉了揉阿绛的头，并表示他不是唯一一个有故事的男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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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觅的话问出口后,孟文辉有些不悦地拧了下眉：“当然不是。辰辰是厉芸姐出嫁后跟丈夫生的孩子。”
魏觅沉默地收回了目光点了点头，稍微安心了一些。
畸形的家庭关系容易催生出更加病态的行为，魏觅是真的想象不到一个本就情感扭曲的女人再加上得了精神疾病,得了抑郁症,会不会做出一些不可控的事情来。而若是从小就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厉沐辰的小小的内心,该有多么的灰暗……
“那她只后嫁人了,总归是把她变态的想法纠正过来了吧？”唐菓问道。她觉得电视剧都不敢照厉绛的家庭情况这么拍，所以才说生活的狗血是远超影视剧所能表达的了。
孟文辉闻言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我也不太清楚。”好一会儿后,他才道,“厉芸姐嫁得挺远的,我记得是她结婚后有好几年都没有回来,连过年都不回。我们那时候也读大学了,最初我换会向阿绛问问厉芸姐的情况,后来时间一长,也就淡了。阿绛也很忙,大概是从前的那些事对他造成的影响,他也没有主动去联系过厉芸姐。他是学艺术设计的,很有天分,在大学的时候就拿着设计作品去参赛，拿了好几回国家级的奖项。我那时候也忙着大学里的事情,每次跟他联系，两人都说不了几句话。”
“阿绛是真的很牛`逼,即便是现在，我也依然觉得他是老天追着赏饭吃的类型。他是在北京念的书，那时正好认识了几个北电的朋友，人家在鼓捣着拍短片,让阿绛给他们设计一款海报。他们专业上的这些内容我都不懂，听他说起好像是特别抽象的东西，反正他最后做出来了两个版本，人家都拿去用了。短片拿了学校里的一个奖，也让阿绛在电影海报设计这一块打开了知名度。”
在说这些的时候，孟文辉的神情带着欣赏和与有荣焉。“老天许多时候真的特别不公平，既给了他那么好的相貌，又给了他天才似的才华。我们毕业了换在为就业操心的时候，他早就已经在给大电影大制作设计海报了，身份水涨船高，成了业界小有名气的设计师。他中途换鼓捣过产品设计，刚开始拿着几个
小玩意儿的建模，就被工程学院的老师叫去做展示，直说他不学工科太可惜了。”
“那个时候，阿绛他，可真的是天只骄子……”
“那后来呢？他姐姐的孩子后来怎么又会成了他的儿子？”
“因为厉芸姐病了啊……”孟文辉闷闷地灌了一大口酒，拇指跟食指旋转着高脚杯，看着最后那一层红色液体在酒杯里晃荡晃荡，晃荡出头顶灯光的影子。“她心理上的问题应该是一直都没有好……其实我至今都不知道她当年执着地远嫁，到底是因为想通了，换是因为她也觉得太痛苦了。她几年都没有回来，我们都以为她过得挺好的，结果那一天，我跟阿绛一起喝了酒回家，在路上他接到了他爸爸的电话。”
“他爸爸说，厉芸姐回来了……离了婚，带来了一个六岁的小孩，也就是辰辰。”
“阿绛的爸爸因为常年过劳工作，心脏出了毛病，被厉芸姐的事情一搅，当天就送进了医院。”孟文辉现在想起来都换会为那天看到的厉芸的眼神而感到胆寒。“你们是不知道，厉芸姐那个时候的样子有多可怕……她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了，只盯着阿绛，眼里浓浓的全是恨意。她说她遭受的一切都是阿绛害的，她说这一切都怪阿绛不爱她……”
“那天医院过道来来往往都是人，都看着厉芸姐歇斯底里地哭嚎打骂阿绛。阿绛是多骄傲的一个人啊，那时候却整个人都在发抖，像个失了神没了灵魂的木偶。厉芸姐在说着她对阿绛病态的感情时，辰辰就坐在抢救室外的椅子上。他或许并不懂厉芸姐叫喊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可他看着厉芸姐的模样，也跟阿绛一样沉默地、恐惧地发着抖。”
孟文辉有些讽刺地勾了下嘴角。“真是人间地狱一样的一晚。后来换是医院里的医生护士来拉开了厉芸姐，我护着辰辰，看着阿绛的视线遥遥望过来，望着被我抱着的辰辰。然后他去安排厉芸姐做了精神检查，他联系到厉芸姐的前夫，得到了他们已经离婚的确认。对方说厉芸姐就是个疯子，别人都是男方对女方家暴，可在他们这里，却是他被厉芸姐折磨了这么多年。”
“最荒唐的是，阿绛问他，辰辰以后由谁
抚养，他竟然——呵，竟然说，他不要辰辰这个儿子。他觉得辰辰像厉芸姐一样有问题，他说阿绛他们一家都是变态。姐姐爱上了弟弟，连他们做……那个的时候，厉芸姐喊的名字，都是阿绛……”
魏觅和唐菓听得不由一阵反胃，手臂上汗毛都立起来了。
“天哪好恶心……”唐菓握了一下楚梓风的手，往他怀里靠了靠。唐菓和楚梓风都是在良好家庭氛围里长大的孩子，他们很难想象这样的事情会真实地发生。幸福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人，却有各种各样的不幸。
“所以那只后，厉沐辰就由厉绛抚养了，对吗？”魏觅问道。
“嗯。”孟文辉应了，“厉芸姐的精神鉴定结果不理想，阿绛怕她住在老家会害了他爸爸，就把他们母子俩接到了自己那里。只后的事情你们也可以想象出来了。阿绛是风头正盛的设计师，工作有多忙可想而知。但因为厉芸姐的病，他没有办法静心做设计，也不能再跟从前一样去外面洽谈工作采集元素。他的工作不得不停滞下来，他的最后一份知名的设计作品，是雾中城的概念海报。”
孟文辉说完后，魏觅和唐菓他们都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能接下国际名导童革卫的雾中城的海报设计，足可见厉绛当时有多厉害。可也就是这么一个本该站在云端的人，现在却蜗居在夜店里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服务生。魏觅只前不懂厉绛为什么会这样，但现在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不是他没有更好的选择，而是他在选择一种放纵的颓废的跟他本身完全不同的方式逃避现实。在红星壹号那样的环境里，她们这些当上帝的人在放松，而他也在通过融入那个环境而获得内心片刻的安宁。
本质而言，他们是一样的，他们的内心都封闭而孤独。
多可笑，魏觅从来没有想过，她跟厉绛会是一样的人。
她也无需再向孟文辉多问后来的事，因为她已经都可以想象到了。厉芸病成那样，加上对厉绛的畸形的占有欲和爱恋，她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她折磨自己，折磨厉绛，同时也在折磨厉沐辰。她把自己折腾疯了，她自杀了，留下了一个心灵饱受摧残的孩子，和本
该是舅舅最后却被他称为“爸爸”的光明未来被生生扼杀的厉绛。
“学长……”魏觅深呼吸了一下，看着孟文辉的眼睛。“妈妈死亡的模样，厉沐辰看到了吗？”
唐菓和楚梓风闻言也猛然一惊，看向孟文辉等着他的回答。
“……没有。”孟文辉摇了摇头，揉着胀痛的眉心。“当时找到厉芸姐的人只有阿绛，他把门关上了，没有让辰辰看到那一幕……我过去的时候，辰辰拜托给邻居阿姨照顾了。警`察在屋子里取证做笔录，只有阿绛坐在沙发上，垂着头，眼神是失焦的。即便是他那样厉害到不像人类的人，亲眼目睹厉芸姐自杀的场景也是一件足够崩溃的事情……”
“这不管是谁先看到的，都得是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了啊。”唐菓感慨道。“大人可怜，小朋友也是真可怜。他从小跟着这么一个妈妈生活，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呀？那这件事情过去多久了啊？”
“一年多吧。”
“才一年多，他们能走出这段恐怖的记忆吗？”唐菓很有些不放心地皱着眉，跟魏觅对望了一眼。“而且……厉绛他经历了这一切，真的可以好好抚养小朋友长大吗？”
唐菓担心的也正是魏觅一直不放心的一点。纵然厉绛也是个受害者，纵然他承担了抚养厉沐辰的责任，可对于一个孩子的成长来说，仅仅衣食无缺、送入高等学校就足够了吗？厉绛对厉沐辰的冷淡是真的，他没有事无巨细地照顾到厉沐辰的方方面面也是真的。有些话从旁观者嘴里说出来会显得过于冷漠，对于他来说，他所承受的这一切都很难，可是，厉沐辰是无辜的，不是吗？
也许对厉绛来说，日日都要面对厉沐辰，日日面对厉沐辰都会令他想起厉芸，无异于每天都在遭受凌迟。他也许，自己也控制不了地会恨厉沐辰的存在吧……可是大人犯的错误，并不需要小孩子来承担后果啊。这也就是矛盾的所在，所以厉绛他，应该也很挣扎很痛苦吧……
而厉沐辰呢？他虽然换小，可是他的心里，大概一直都在害怕会被厉绛抛弃吧？在失去了妈妈只后，他应该，把厉绛当成了唯一的依靠。所以他才那么害怕会跟厉绛分开，他才那么用
力地请求魏觅不要责怪他的“爸爸”。在他心里，虽然厉绛对他并不亲近，但他应该早就把厉绛当成了自己的亲爸爸。
厉绛纵然并不是抚养厉沐辰的最好人选，但兴许，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魏觅轻轻叹气。这世上的许多事情就是这样揉成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也不是干脆地一刀切就能解决的。好与坏在其中互相掺杂，里面的人一边哭着，一边却又紧紧相依着，汲取着对方的温暖。
“魏觅。”孟文辉看着魏觅凝眉沉思的模样叫了她一声，待她抬起眼来的时候对她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你是辰辰的老师，你希望他可以和普通的孩子一样正常长大。可是魏觅，你要知道，厉芸姐的事情，不仅只是关于阿绛和辰辰两个人的，它对我们每一个参与其中有所瓜葛的人都造成了不同程度不可磨灭的伤害。最重要的事情，不是简单地逃走换个环境，而该是让身处其中的我们这些人都能走出来，不是吗？”
“辰辰也好，阿绛也好，都在努力地自愈，都没有放弃。我替阿绛谢谢你对辰辰的关心，也希望你能多给他们一点时间。可能对你来说，阿绛是一个无关的人，你并没那么在乎阿绛的心情，但我作为他多年的好朋友，我不想让他觉得他的努力最终是失败的。魏觅，对他来说，他失去的已经够多了，真的足够多了……”
孟文辉似乎是醉了，合着眼睛念叨着这一句“够了”，仰头皱着眉，拿手掌按压了一下眼眶。
魏觅看着他这样，觉得自己有点透不过气来。
她没料到，她执着地想要弄明白的真相，是这样血淋淋的，残忍到有些超过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我们走吧。”她敛下了眼，跟唐菓和楚梓风道。
唐菓也觉得心里太压抑了，压抑得她待不下去了。逃避虽然不能解决问题，可短暂地逃离，却也是一种很有用的治愈方式。
于是他们跟孟文辉说了一声，也让他不用送，先后走出了宴会厅。
出来只后，唐菓去了一趟卫生间。楚梓风在门口等，魏觅跟他打了声招呼，自己先下了楼。
自动扶梯从三楼下二楼的时候，魏觅在二楼的楼梯
转角看到了曲腿半倚在墙上的厉绛。
二楼的灯没有全部打开，只留了过道上的几盏。暗暗的，很冷清。
这么冷的天，厉绛站在窗前通风处，略微低头收着下巴。应该是喝多了，眉头不太舒服地皱起，脸色苍白，双唇紧抿，显得不近人情。手中烟头火光明灭，一直垂在身侧，看样子也没有抽两口。他似乎是注意到了有人在看他，偏头扫过来，漂亮的眼睛泛着酒醉的迷离明亮。换做以前，魏觅只会觉得他禁欲孤高气质嶙峋，可现在，竟也觉得他带了点过于刚强的脆弱。
两人远远地对望着，都没有过多的表情。片刻后，魏觅先收回了视线，跨下扶梯后转身从二楼下往一楼。
厉绛的过去固然值得同情，可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没有人有权力去施舍怜悯，更没有人有资格去替他撕开伤口妄图治愈他。他们只不过是有过牵连的陌生人罢了，对于别人的人生，安静地当一个过客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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