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辜负痴人_性瘾患者可以戒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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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辜负痴人

  希望迟迟不来,苦死了等的人。——塞缪尔·贝克特

  “苏廷杰是吧?”

  “啊,是……”还没等苏廷杰开口问对方是谁,就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咆哮:“我儿子呢?!”

  “什么?不是,你谁啊?”苏廷杰只觉得莫名其妙。

  电话里再次质问:“我儿子,方帆哪儿去了?”

  “您是方伯母?”

  “少给我装蒜!我问你方帆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苏廷杰叹了口气。

  “放—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脏事儿,我告诉你姓苏的,方帆最好没事,不然我跟你没完!!”

  “那他……”嘟嘟嘟……

  苏廷杰看了一眼被挂掉的电话,皱着眉拨出了方帆的号码——“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Thenumberyoudialedispoweroff……”再打也是一样的。他随后打开聊天软件找到方帆,打了一句“你在哪儿?”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复。他烦躁地点燃一支烟,一股淡淡的灰烟从他鼻腔里溢出,模糊了视线……

  他毕业以后曾经和一个男生交往过,那个男生就是方帆。

  方帆是H省艺术学院的大学生,兼职cos写真模特和化妆师,cosplay过很多高人气二次元人物,有大量微博粉丝。苏廷杰第一次遇见方帆是在2014年的11月上旬,那时他刚好毕业一年多,工作趋于稳定,到H省出差。

  那天上午谈完业务后经过红枫公园,看见一组人在拍写真。本不感兴趣,但目光却被在亭子里俯身挥毫的人吸引住了。

  那是座旧石亭,铺着薄薄一层枫叶的石阶看得出已经有些年头了。石桌上摆放着宣纸和砚台,瘦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提笔、着墨,在纸上行云流水地游走,不用看都能猜到这双手写得一手好字。

  虽然有人打光,有人拍摄,但那人仿佛置身于镜头之外,毫无刻意做作之感,不禁让苏廷杰怀疑他不是在拍写真,而本就是画中人。一时看得入了迷,苏廷杰竟找了个石凳坐下来,没有要走的打算。

  接下来拍摄的是男生仰躺在一棵老枯树树丫上喝酒的画面。黝黑的树干和一袭白衣形成鲜明的对比,远看就像是一只蛰伏在树干上的白尺蠖。枯树的苍老衰败和男生的青春正盛亦是一种构思巧妙的对比,使整个画面看上去意境深远。

  男生踩着一把便携式椅子翻身上树,随手理了理繁复的衣摆便小心躺下,一条腿屈膝踩在树干上,另一条腿平放着,长袍和广袖如瀑布般泻下,长发也自然垂落着。他接过拍摄组人员递上来的白瓷小酒坛,用牙拔掉酒塞,一手枕着头,一手仰起酒坛就喝了起来。

  随着喉结上下滚动,一股清流顺着削刻般的下颚流淌到锁骨、前襟,再被男生反手抹去。酒不醉人人自醉,喝酒的不是苏廷杰,况且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不是酒,自己就已经醉倒在这幅画里了。他掏出手机打开相机,抓拍下了这个恍若仙人的男生。

  男生似乎对镜头很是敏感,侧过眼朝苏廷杰这边看了看。这或许是苏廷杰的错觉,但他还是心虚地把手机镜头转向了其他地方,拍了几张艳红如火的枫叶。听说11月中旬是红枫公园的枫叶红得最好的时候,苏廷杰心里庆幸自己来的很是赶巧。

  带着丝丝凉意的风吹落了几片枫叶,有一片正好闯进了苏廷杰的镜头里,他正要俯身去捡,只见一只手拾起他面前的红叶,顺手举过头顶。枫叶迎着天空,阳光从枫林罅隙间透进来,一半挡在枫叶外,一半漏在长发间。

  来人一甩宽大的广袖,转身将枫叶递给苏廷杰:“很美吧?如果不是这枫叶迷人,我还以为大叔是在看我呢。”说完嘴角扬起一抹调皮的笑:“哈哈,我开玩笑呢。只是大叔你已经在这里呆坐很久了,感觉不像是在看风景啊,不会真的是在看我吧?”

  苏廷杰一愣,有些尴尬地看着眼前的男生——身材修长,眉目清秀,一袭长袍颇显仙姿,散落在肩膀上的长发似乎是洒脱的象征。袖口不小心沾到了一滴黑墨,硬是从不羁的气质间流出浓浓的书生气,但绝不呆板。本来只是觉得好看,但那抹笑容一出现在脸上,苏廷杰的心就像崴了一下,太熟悉了。

  “景色宜人,美色宜心。”苏廷杰接过枫叶,接着说:“只是不知道这片枫叶是借我看看还是给我留念了?”

  男生拿过苏廷杰手中把玩的枫叶说:“刚刚是借你看看。”然后抽出苏廷杰夹在西服前襟口袋上的钢笔,在枫叶上写了一行字,将笔和枫叶一并递给苏廷杰:“现在是给你留念。”

  苏廷杰看了看枫叶上的字——方帆,135XXXXXXXX。他抿嘴一笑,从西服里抽出一张名片,把刚被用过的钢笔别在名片上一起递给方帆:“来而不往非礼也。”

  “小帆,开工啦!”方帆转身朝摄影组的人走过去,留给苏廷杰一个清逸洒脱的背影。

  有了号码就会有联系,有了联系就会有交情,然后交情会衍生出其他的类似于友情、爱情、亲情的东西。

  在后来的日子里,苏廷杰跟方帆一直保持着联系,两人所在省份相邻,他偶尔会去学校看方帆。如果公司有H省的项目,他也会积极申请参与。慢慢的,两人开始交往,苏廷杰心里的缺口,恰巧被方帆补上了。

  方帆是1995年的,跟苏廷杰不过相差6岁,但他总是喜欢叫苏廷杰“大叔”,倒不是苏廷杰看上去有多老,只是他西装革履的样子有些深沉,或者说老派。

  从2014年11月苏廷杰遇到方帆,到2015年10月他结婚,他和方帆相恋不到一年,却深爱着方帆。他曾许诺方帆此生不负,如若不是母亲以死相逼,他一度以为那个诺言能够实现……

  苏廷杰出身农村,老家是B市下辖县区的一个小村子,母亲思想陈腐,在他毕业后多次催婚:“廷杰啊,你爸走得早,就我一个人把你和你妹妹拉扯大,现在你该成家立业了。趁着妈还有几年活头,赶紧结婚给妈生个大胖孙子,妈还能帮你带两年,等妈老了带不动了,你随便请个保姆都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妈岁数大了,没几年活头了,你是不是要让妈带着遗憾去见你爸啊?”

  “妈让你二姨给你介绍了一个姑娘,人长得好,还孝顺能干,你周末去见见。”

  “前不久你三姑给你介绍的那个姑娘你怎么又不去见人家啊?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是想气死我!”

  “……”

  被母亲逼得没办法了,解释多少都不管用,最后一次苏廷杰来火了,直接跟母亲摊了牌:“妈,你就不要再给我介绍对象了!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什么?我没太听懂,什么叫‘不喜欢女人’?怎么个意思呢?”苏母手里的瓜子从指缝间漏了几颗,她弯腰去捡。

  苏廷杰不耐烦:“我喜欢男人。”

  苏母把手里的瓜子一把扔在苏廷杰脸上,大骂:“你疯了?说什么胡话!你是个大男人你……”骂到一半苏母由愤怒转向担忧,拉着苏廷杰左看看右瞧瞧:“杰啊,你是不是病了?还是着什么魔了?要不去医院看看,实在不行就到村头让刘神婆给你瞧瞧……”

  “妈,我没病,我只是不喜欢女人而已,你要孙子,我和他可以领养一个回来给你带着,你别逼我结婚行不行?”苏廷杰推开母亲的手。

  苏母给了他一巴掌,怒吼:“是你在逼我!苏廷杰,你长本事了啊,出去学了几年文化你不得了了啊!你是个男人,你老苏家就你一脉香火,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你爸,你让我有什么脸面去见你们老苏家的列祖列宗?”说完身子一瘫跪在地上,哭号连天:“老头子啊,我对不住你啊,你撒手一走,好狠的心呐,留下我们娘仨儿过得辛苦啊!我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没想到,没想到……老头子啊,我不活了,你把我带下去吧……”

  苏廷杰看着母亲这样,心很痛,但是又受够了母亲这样的态度和“绑架”。他心一横,转身把门一甩就出去了。没走几步,就听见家里传来声音:“你要是再走几步,你就没我这个妈了!你给我想好!”

  苏廷杰咬咬牙,硬着头皮往村口去。走了没多远,实在放心不下,生怕母亲真的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于是又无奈地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

  进门以后是无边的寂静,没有哭声,连隐隐的抽泣声都听不见。苏廷杰喊了两句没人应,一下子慌了。楼上楼下房里房外地找,最后看见母亲斜躺在堆粮食的房间里,口吐白沫,身旁是倒下还在缓缓淌出药水的农药瓶。

  “妈!妈!妈你这是干什么呀!你别吓我,妈,你应我一声啊!”苏廷杰扑通一声跪下抱着母亲,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打了120,邻里邻居听见哭喊也都纷纷赶来,围观的围观,出主意的出主意。直到把人送到医院洗了胃,确定没有生命危险了,苏廷杰才松下了紧绷的神经,一瞬间像被什么抽空了身体。烈性农药灼伤了苏母的咽喉和胃壁,需要住院修养一段时间。此间一直是之前给穆宬介绍的一个叫孟兰的姑娘留院看护,苏廷杰在一旁听着妹妹骂自己“自私、不孝、没心没肺、忘恩负义……”一句嘴都没回,苍白无力的表情挂在沧桑的脸上,偶有泪水流入青密的胡渣间不见了踪影。

  苏母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哑着嗓子让苏廷杰娶孟兰,苏廷杰穿着几天没换的衣服跪在病床边,颓废地低着头,声音像嗓子里塞了棉花,点头含糊答道:“好,娶,我娶,我娶还不行吗……”一旁的妹妹连忙安慰母亲:“妈,你听到了吗?哥说他娶,他什么都听你的,你别再做傻事儿了。”

  从孔雀东南飞到21世纪,以死相逼方法老套,却屡试不爽。

  于是,他娶了那个和自己只有几面之缘的叫孟兰的女人。

  结婚前,苏廷杰去H省见了方帆。

  看着盘腿坐在沙发上若无其事玩手机的方帆,苏廷杰开口:“小帆,你想出国吗?有想去的国家吗?”

  “大叔是要约我出国旅游吗?”方帆欣喜地搂住苏廷杰的腰,仰着头问他。

  苏廷杰轻抚着他满是笑意的脸:“难道你不想趁着年轻去国外学习两年,也当去旅游,长长见识?”

  “不想,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当然了,如果是我们两个一起去,那我可以考虑一下。”

  拉开方帆的手,苏廷杰走到窗前背对着方帆解释:“公司很看重我,忙于工作我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所以想让你去国外玩一两年,生活费我会给你打过去。”

  “大叔,我可以不用你陪我的,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保证不打扰你工作。”

  苏廷杰感觉心被狠狠揪了一把,转身愣愣地看着方帆。

  方帆举起停留在微博界面的手机递给苏廷杰看:“粉丝说红枫公园的枫叶红了,我们去看吧。”

  “对不起,小帆,我要结婚了。”

  方帆充耳不闻,继续刷着粉丝留言:“粉丝拍的照片都超好看的,我记得去年的枫叶也好看,只是没有今年的红。”

  “小帆,你看着我。”苏廷杰走近了几步。

  方帆还是没有理会,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等这次我们一起去红枫公园的时候,我要穿一身红,和枫叶一个颜色,让你找不到我。”

  “方帆!”苏廷杰提高声调喊了一声,沉默几秒后再次开口:“我要结婚了。”

  一颗豆大的泪珠掉在手机屏幕上,方帆哽咽着问:“你说过你喜欢枫叶的……你不是说你最喜欢枫叶了吗?”

  “秋天太过寂寥,容不下枫叶那么妖冶的红。你还年轻,比起入秋的红枫,我想,初春的樱花会更适合你。红枫公园就不要去了,等过了秋冬,明年开春去日本看樱花吧。你会喜欢的。”苏廷杰上前温柔地抬手擦去方帆挂在睫毛上的泪珠。

  方帆伸出双手紧紧握住苏廷杰给他擦泪的那只手,仰起悲伤的脸看着苏廷杰:“我不喜欢什么樱花,我只喜欢红枫。你说红枫是热情的,是炽烈的,像我们的爱情一样。你现在不喜欢了吗?”

  “小帆,你还年轻,很多事情你还不懂,等你成熟一点以后就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还没有学会舍得……对不起,小帆,我爱红枫,爱你,可我不能不管我妈啊!她逼我,我别无选择小帆……我……”苏廷杰突然半跪在地上,涕泪纵横:“你知道一个人躺在你怀里慢慢失去生息的感觉吗?我怕,我怕了……”

  方帆捧起苏廷杰瞬间苍老的脸,慌乱地给他擦眼泪:“你妈不就是想要个女人给你生儿育女吗?我也可以的!我可以找医生,可以约手术,我可以以樱花的姿态继续做你的红枫。只要你还爱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什么都不怕!”

  “你别胡说……小帆,我们好好结束好不好?至少还能做朋友……”

  “朋友吗?既然是做朋友,那你为什么一开始要招惹我!”方帆无力地坐回沙发上质问着。

  “……”

  面对苏廷杰懦弱地选择了沉默,方帆再次质问:“苏廷杰你说话啊!你就这样不要我了吗!”

  “我10月1号结婚,你有空……就来吃顿饭。”

  “你混蛋!”方帆把沙发上的西服外套砸向苏廷杰。

  苏廷杰没躲,只是淡然自若地拾起外套拍拍灰挂在臂弯里。正转身要走,方帆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弹起来扑上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头抵在他腰间,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别走好不好……我不介意你结婚,我只要你和我在一起……”

  苏廷杰深深叹了口气:“对不起,放手吧……”

  “我不!”

  苏廷杰颤抖着掰开死死环住自己腰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方帆听着皮鞋一声声砸在地上的声音,一下瘫倒成一堆烂泥,留下一屋子无声的悲伤。

  香烟燃到了末端,苏廷杰被烫得一缩手指,烟头落在一份文件上,洁白的纸张瞬间被烙出一个不规则的洞。

  他开始担心方帆。可如果他知道方帆所经历的一切,就会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就在他婚礼结束的第四天晚上,方帆在红枫公园上吊自杀了。

  “你没有来……你为什么不来……”方帆一身白衣蜷缩在树下,揽过一堆血红的落叶抱在怀里,眼泪从眼睛里顺着鼻梁留到另一只眼睛里,湿润了眼眶,凉了心。

  “我穿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穿的衣服,我怕穿红的你找不到我……”晚风吹卷着枯叶在不远处回旋,他还是没有来。

  如果一个人一生的记忆在临死前会像电影一样在脑海中一一回放,那方帆死前把伤疤再撕开看一遍该有多疼?

  “你什么时候和那个男人好上的?你们好了多久了?你为什么会喜欢一个男人?我问你话呢,少给我装聋!方帆!看着我,回答我!”……“是不是他强迫你的?走,我带你去报警!”方帆甩开母亲的手,往后退了几步,摇着头说:“妈,我是成年人了,我有自己的是非观价值观,我知道什么是伤害什么是真爱。呵,你不会懂的,你们都不会懂的。”

  说完毅然决然转身跑开,完全不顾身后亲妈声嘶力竭的呼喊:“方帆!你给我站住!方帆!方帆……”声音渐行渐远,方帆眼角噙泪自问自答:“大叔,你听到了吗?我妈在叫我。我为你做出了选择,你给我的答案呢?”

  最后定格在方帆脑海里的,是苏廷杰发给自己的那条短信——“此去清风白日,自由道风景好。”这是徐志摩写给张幼仪的话,潇洒决绝,却又无比可笑。

  苏廷杰最后一次接到跟方帆有关的消息,是方帆的姐姐方瑶打来的电话——

  “苏先生,昨天,警察把小帆的……小帆的尸体送回来了,他们说,小帆是……是自杀的。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你……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好好爱他保护他吗?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自杀?”

  电话里的哭泣变成苦笑:“我听说你结婚了是吧?当初你让我答应把他交给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会结婚?呵,我们不会起诉你,不是原谅了你,而是我们没有证据,没有你‘杀害’小帆的证据。是你杀了他,是你给他的承诺和希望杀了他,我要你永远记住你是杀人犯的事实,我要你愧疚一生!”

  希望迟迟不来,苦死了等的人,方瑶说的没错,是希望杀死了方帆。他吊在那片鲜红如血的枫林中,吊在那棵红得最好的枫树上,地上厚厚的红枫落叶就像是从他身体里流出的鲜血在大地上蔓延开来,染红了阴惨月光下的公园。希望如同一根磨损殆尽却又迟迟不断的藤蔓,最后将悬在绝望峭壁上的他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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