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玫瑰
江允也跟着想起小时候没少被他偷糖偷巧克力,不写作业还会被苏温语抓去给他训的黑暗历史。
虽然有所顾忌，但她还是没忍住地低声道:“你不要太自信。”
林执没听清,偏过头来,“你说什么？”
“……”江允顿住，慢慢道:“我说，我哪里敢觊觎你。”我只是喜欢你的钱。
“你不是一直做得很好吗,”电梯门打开,他走了出去，“再接再厉。”
江允一时分不清他这话是讽刺还是在鼓励,跟在后边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自动启动学渣程序,过耳即忘。
上了车,江允讲述了今天铂荣一日游的游记，简熹和徐白又靓又帅，说得话又好听，回来遇到的病人奶奶也很可爱,如果将最后的小插曲忽略不计,那么这一天，算是非常完美。
她打算以后常来玩。
对此,林执表示:想得美。
……
回到他们在北望的家，李姨交给江允一封邀请函,“这是……江先生让人送上来的，说是慈善晚会，让你记得参加。”
江允抽开邀请函的包装,看到里面的信，江祁的意思是慈善会的开场曲，是留给了她独奏的机会。
话里行间，写满“我劝你不要不知好歹”的迷之自信。
江允皱眉。
他是打定主意认为，她一定会乖乖配合。
不得不说，他还真……猜对了。
作为深城第一贵妇，这种装逼撑场面，光明正大接受四面八方彩虹屁的场合，怎么能少得了她？
没有她，晚会该多黯然失色。
“你要去吗？”江允问，“21号。”
林执思索了一下，“那天有手术。”
那真是遗憾。
你又看不到我艳压全场的高光时刻了。
林执看着她又开始露出花孔雀般的笑容，漠然道:“到时候，我让NAIL跟着你。”
江允眨了眨眼，想到他那个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她的助手，勉为其难地点下了头。
也行吧。
能有人及时跟你汇报我有多美也不是不可以。
他移开视线，忽略掉她又加深的笑容，起身上了楼。
董曼想要置办一场名动深城的慈善晚会可不容易，主场不在香港，不是她的优势范围，这几天便也不断往林家出入，借着老牌豪门的招牌，疏通了不少关系。
虽然时间不够充裕，但胜在资金丰厚。
由齐霜亲自操刀设计得晚会现场，一个礼拜内就已经装修完毕。拍卖会的藏品联合瑞士拍卖行和公证处，邀请的名单一再修改，最后落在家里有适龄的年轻少爷小姐们。
江祁想为董萱挑选好夫婿的司马昭念头，简直昭然若揭。
打着冠冕堂皇的名义，私底下却只为这么一个肤浅的由头，又端又立，的确是他们这个爱面子爱到要死的家族会做的事。
江允这一个星期里，则沉浸在挑选晚礼服裙和配饰中，原本被收纳师整理得规规整整的衣帽间此刻又堆积了好几排衣架子。
遇上拿不定主意的，她就会等林执晚上回家后，仔细询问他的意见——
“你觉得我戴珍珠耳饰好还是蓝宝石的？”
“G家又新送来的秋冬款样裙，我觉得下摆要再收一下，你觉得呢？”
“头发，你觉得我是盘起来好还是放着？”
林执从ipad上抬起眼，扫了眼她手上拿着的耳饰，确认自己分辨不出有什么区别后，简洁地替她处理好一切问题，“把头发放下来，挡住耳饰，没人看见，你戴什么都可以。至于服装，我明天让陈叔叫造型师到家里来。”
江允:“……”
这算什么男人，算什么答案。
问他还不如问百度。
最后，在距离慈善晚会开始的前一夜，江允靠着独立思考的意识，最终搭配出了她认为最能产生全场化学反应的礼服裙，非常满意地跟林执炫耀，末了，还要做作地补充一句:“好可惜哦，你都看不到。”
陈叔是以前在林家照顾林执长大的，暗地里没少反应，这位太太现在是越发不掩饰自己的作精本质了。
什么小家碧玉人设，已经在日复一日的婚姻生活中被磨掉了。
“还是要适当地约束一下太太才好，”陈叔道。
林执未置可否，却在江允换好礼服，拖着长裙摆出来朝他炫耀时，勾唇道:“你要是有这个毅力，要就能上清华北大了。”
“何止清华北大？”她笑眯眯，心情很好，脸颊泛着淡粉，水嫩嫩的，像刚开苞，沾着露水的小玫瑰。
再漂亮的花，也是需要怒放时才能达到赏味巅峰。
林执喉结滚动，望着她明媚动人的双眸，难得温下声来:“小允，把裙子换下来。”
江允懵然。
他放下手中在阅的财务报告，来到她身边，手指从她的蝴蝶骨背上游过，摸到隐蔽在其中的暗链，轻轻一勾，往下滑开了点。
比月光还要皎洁的肌肤如缝隙间微透出的一点光亮，珍贵又诱人。
林执在全身镜中和她对视，用极其清淡的语气说出微灼人的话:“我怕弄坏你心爱的裙子。”
不然醒来之后，又得哭。
晚上八点半，宾客入场。
豪车如河，车灯粼粼地闪亮着深城的夜空，门童们穿着得体的西装，脸上堆满热情的笑容，一个个拉开车门，抬手扶起里头打扮得光鲜亮丽的本城豪门之后。
架势比起明星走红毯，更多了一丝华贵。
乐队缓缓演奏，为嘈杂的空隙增加点暖场的背景音，上等的酒水被侍者放在托盘上，一杯过一杯。
“太太，江董在前边等你，”为江允开门的侍者小声道。
江允身穿着Valention的礼服裙，柔软的纱裙点缀在她手臂两侧上和裙摆处，如雾一样朦胧，长发如瀑。
表情管理得当，饶是心里滑过一万句脏话，也依旧维持着温柔的笑意，在侍者的指引下，走进后方的花园里。
新鲜种植的法国红玫瑰淡淡的发散出香味，宴会厅内觥筹交错的剪影印刻在复古雕花的窗户上。
“岁岁，”江祁坐在亭内，两米远处站着几个黑衣黑裤的保镖，“坐。”
江允低低的叫了他一声。
“最近很忙吗？”江祁道:“爸爸想见你都没空。”
语气温润，一点都看不出上回在电话里头被气到半死的是他。
游刃有余，商人惯会的脸色。
“我不忙，”江允坐下，将他给的台阶打破，“就是单纯不想理你。”
江祁蹩眉:“我以为我一直对你没有太大的过错。这些年，你不愿意回来，江家也一直是优待于你，你想要的，就算是阿萱要抢，我也会让人交到你手上。你对我的敌意，是不是应该收敛一些？”
“难道不是想落得一个冷待前妻之女的名声？”江允不为所动，“或者，是你表面包容董家母女，其实心里也很介意董萱不是你的血脉，借我偶尔打压一下，发泄不满？”
天空阴沉沉的，大雨来临的低气压盘旋在上空，让人心浮气躁。
“爸爸，”江允轻声道:“你也没有自己想得那么伟大，我也没有你想象中的乖巧，我虽然不聪明，但是谁对我真心好，我还是能感受到的。”
“那你觉得除了家里人，”江祁微讽道:“在外面谁还会真心对你好，林家？岁岁，你不要太天真。”
江允没有辩驳，只是淡淡道:“最起码我被董萱欺负的时候，他们不会不管我。”
横隔在两人之间的沟壑愈见愈深，每次谈话聊到这里就成了死结。江祁半眯起眼:“我很抱歉，岁岁，如果可以补偿，爸爸一定……”
“也不是不能补偿，”江允微微一笑，语气娇嗔:“只要你开个记者专访，告诉大家，当年你和我妈妈的隐婚再离婚传闻是真的，重金带五个离婚律师打官司让她净身出户是真的，董曼小三是真的，董萱私生女是真的，那么我依旧是你贴心温柔的心肝宝贝儿。”
“不然，像我之前说的，按照离婚协议，当年你答应妈妈要给我的江氏股份，就请兑现。”
江允慢慢说完，外头渐渐下起小雨，雨滴敲打在亭子上，砸得让人心烦意乱。
“对你妈妈，我很抱歉，当年的事情，你太小，根本不懂，”江祁摆摆手，摘下金丝眼镜:“算了，看来我们是聊不下去了。”
“本就是如此，”江允站起身，提起裙摆，走出凉亭。
侍者忙为她撑起一把黑伞。
凉风习习，十月底的深城，雨夜里多少都是有些冷意的。
宾客也到了差不多，空气里多了淡淡的香水味。
董曼牵着董萱的手从容地走在满室华丽中，笑容未变的朝人打招呼，一面低声嘱咐:“待会见到江允，打个招呼就好了，不要跟她闹，今天你是主角，李家的小儿子就不错，你找个机会和他聊聊。”
董萱撩了撩长发，“好的，妈咪。爹地呢？”
“他一会就过来，”董曼道，远远看到齐霜和林庭，领着董萱去打了声招呼，就示意她离开去和深城的大小姐们联络好关系。
董萱初中时期，也在深城住过一段时间，她早熟，在董曼的指点下，比起从小就把其他小姐气到要死的江允，她落落大方，又会适当夸人，在深城圈里的口碑还不错。
再加上董曼费尽心机多年在舆论上的造势，名媛中也大多数是站在她这边的，只是忌惮着江允现在身后的林执，明面上不敢贸然站队。
董萱八面玲珑，端着一杯香槟，四下转了圈，很快地打入其中。
“好久不见，小萱你更漂亮了。”
“你那妹妹要来吗？”
“唉，提她做什么，人家少奶奶当得好好的，还会跟我们玩吗？”
“一看到作精，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是，”路过的艾薇忍不住道:“其实，她也没有很作啊。”
“不作怎么能吸引别人注意，”那女生皱眉反驳，“你敢说她不是故意使手段搭上林执的，江家早些时候不是一直要撮合阿萱和林执吗，江允那时才多大啊，就知道要抢姐姐的人。”
这话不过是借着董萱踩江允罢了，深城本地的名媛们哪个没有想过嫁入林家，长相家世好，家里也没有一般豪门般那么多腌瓒事，说是最佳夫婿也不为过。
董萱静静地听着，嘴角掀起一抹笑，“岁岁会来的，不过她性格稍娇纵，难免会迟到，到时候再带她来和大家打招呼。”
“难不成要我们所有人等她？”有人翻翻白眼，“到底有什么好嚣张的，不过是小人得志。”
大厅中央的齐霜挽着林庭的手，目光看向门口，有了温柔的笑意，“我们岁岁来了——”
众人的目光望了过去。
黑色的雨幕下，江允肤白如月，长卷发在伞下未沾一滴雨，削尖似的下巴懒洋洋地微抬起，小鹿眼柔柔得像淌了雾气，红唇嚣张地轻启。
“抱歉，我来晚了。”
侍者收下伞，等候多时的NAIL默不作声地跟在了她身边，红白色的纱裙裙摆微拖着地，娇弱的蝴蝶骨上束着礼服特制的蝴蝶结，背影单薄。
话虽是这么说，但她的表情却是张扬得，像颗小太阳，光芒万丈得有些刺眼，就像自带了“仙女登场”“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本美女”“没办法，老娘就是这么美”的彩虹屁特效弹幕，高跟鞋踩得摇曳生风。
江允的排场，大家都心知肚明，男生们并没觉得有什么，乐意看见美女出场，而到了名媛圈那，就成了:
“婊死了婊死了婊死了婊死了！！！”
“为什么那件高定我去巴黎时，品牌方没给我，原来是在她身上！”
“以为自己是巨星？好笑哦。”
“爸，妈，”江允接过NAIL递来的琴盒，迎面走向最中央的齐霜和林庭，乖巧一笑，再看向董曼，缓缓道:“阿姨。”
“……”
董曼表面微裂，在看向稍后跟进来的江祁，维持着体面的笑容，“阿执怎么不来？”
齐霜道:“他今天有事，赶不来，抱歉了。”
林庭则对江允道:“下次让他早点把行程空开，让他陪着你。”
“没事，”江允道:“他手头有病人，走不开嘛，这种场合……”
她盯着满场的妖艳贱货，道:“我来替他应付就好。”
拍卖会的负责人走上前来，“太太，先生们，拍卖会即将开始，开头的独奏环节也该要准备了。”
江允:“我就过去。”
“等等，”董曼叫住她，让人拿上来一个深棕色的琴盒，打开，露出一把经人重新修饰后，旧中藏新的瓜乃利名琴。
“岁岁，这把琴是我去年在意大利拍下来的，它的前任使用者是帕格尼尼，你应该比我了解它的珍贵，”董曼道:“我让人调好了弦，算是我来深城送给你的一份礼物。”
一把两千万美元的小提琴，已经不能用昂贵来形容了，它的价值和地位已经快赶上文物。
江允不奇怪她会讨好自己，但没想到是送上这么一份礼物，她挑眉，手依旧抱着自己的琴盒，“阿姨，我有自己的琴了。”
董萱走上来，善解人意道:“岁岁，你的那把琴太久了，正好待会你要上台，不如就用妈妈的这一把？刚好配你这一身行头。”
江允:“哦，你是觉得我的琴廉价，上不得台面是吗？”
“……”
暗中偷听的艾薇和张汀:倒也不必这么直接。
“怎么会，”董萱道:“都是给你的心意，岁岁，你不会不懂吧？我让人送到休息室给你。”
江允没理会，抱着自己的小提琴，朝齐霜和林庭示意了一下，先行一步，路过坐在沙发上，董萱的塑料姐妹们时，眼尾一扫，看向她刚刚进来时，就故意发出“嘁”声的红发女。
江允模样诚恳:“姐姐，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红发女:“……你说什么？”
“刚才，你不是一直在说我坏话吗，”她表情迷茫，眼神纯粹又天真，“我还没进来，就都听到了呀。”
眼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塑料姐妹们也碍于林家的长辈在不敢多说，红发女被这么直白地指出，有些发慌:“我哪里有说过，江允，你听错了吧。”
“那就好，”江允松了口气，无害至极:“我还以为我做了什么让姐姐你不高兴的事呢。如果有的话……”
她长睫一翻，温吞又散漫道:“那我也不会改。”
“……”
确定了，她就是来惹是生非的。
NAIL跟在江允身边，别人听不太清的最后一句话，他可听得清清楚楚，拿出手机，看向自家老大的对话框，开始组织汇报语言。
太太打算一人独自朝全体小姐们开战？
好像不够高雅。
他想了想自己词库里的各种中文词汇，重新编辑组织，才敢发送。
……
休息室里，江允等着主持人将冗长的宣讲词念完再出去，垂眸看着两把琴，心里微讽。
苏温语虽然不怎么管教她学习，但是秉持着“做人最起码要有一技之长”的原则，硬是逼着她练了十几年的小提琴。
光是用来应付大场面的名曲，江允就掌握了不下十首。
外人不知道，但是江家人不可能不知这把旧琴，则是相当于苏温语和她的关系，宁愿修修补补，也不可能舍弃。
用新琴替代旧琴，这么上赶着拉拢好关系，就这么怕她出来作妖搅黄董萱的婚事吗？
江允拧眉，门口被人敲了敲，她起身拿起琴，打开门，走了出去。
……
灯光将她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台下，所有的眼睛都聚焦于她身上，江允适应完光线后，找到坐在第一排的齐霜，朝她露出笑容。
江允把琴放在肩上，轻按住主弦，慢慢地开始拉出第一个调，《爱的礼赞》的旋律一出，温柔又大气，非常符合慈善拍卖会的主题。
众人的视线先是放在江允恬静的脸上，欣赏了几秒后，才渐渐发现不对……
她并没有用那把董曼大声宣扬赠给她的那名琴！
几乎是下意识地，所有目光又偷偷放到了董曼身上。
董曼自然也注意到了，面色一白，垂放在膝盖上的手悄然握成拳。
“……这不是在打江太的脸吗？”
“大家都看到了，上赶着送琴，结果江允根本不乐意用，热脸贴冷屁股，啧，这一家人。”
“如果真是和谐一家人，还需要放在台面上来送吗？”
“而且，你听到吗，一开始江允都是叫江太阿姨的……这小三的女儿都这么拽得吗？”
原本百无聊赖的人都找到了一个话题，小声的议论起来。
董曼坐在齐霜旁边，只觉得琴声刺耳至极，垂放在膝盖上的手悄然握成拳，江允这么做，简直是让她成了一出笑话。
齐霜转过脸，淡淡地道:“现在的小孩，都有自己的想法，就说我家阿执，也是一心想当医生，劝都劝不动，我们做长辈的，只要他们开心，能不勉强就不勉强。”
董曼维持着笑容，“林太说得在理。”
另一边的董萱则差点崩不住了，她特地在布置位置时，挑选了和李家公子李绪邻座的位置。
本想借机联络一下感情，哪曾想，李绪一双眼全放在台上的江允身上，根本离不开。
偶尔的交谈也是:
“你妹妹琴拉得挺好。”
“太可惜了，都没怎么约她出来玩，她就已经嫁给林家大少爷。”
“以后组局，多带你妹妹出来一起，挺可爱的。”
话题里一定要带上江允，完全将她当成了空气。
董萱再气，也得配合地讨好，不断安慰自己，江允已经构不成威胁了。
有了江允作为话题，董萱也算和李绪搭上了话，到了独奏结束，台下掌声热烈，江允弯腰鞠躬，从容下台。
齐霜和林庭也起身告辞，本来就是年轻人之间的聚会，他们过来也只是替亲家撑个场子。
眼见林家两位离开后，场面重新恢复到活跃中。
拍卖开始，第一个藏品是一颗87克拉的Typella钻石。每个人手上都有一部ipad，实时更新着藏品的图案细节，方便拍卖者了解大致情况。
不仅质量完美，背后的钻石矿也是全球第一个拿到环保认证的，不管从哪点考量都是很值得收藏的。
起拍价一千万，已经有人开始竞价。
董曼低头和李绪温言了几句，李绪抬起号码牌，“六千万。”
全场安静了一瞬，在座的也不都是有钱无脑的富二代，从小见识过的各类钻饰都能当饭吃，这枚钻石在大部分人心里，最大限度也就是三千万的价格，再往上就没必要了。
“原来是李少在博美人一笑，”有人嘻嘻哈哈道，“那我们还跟着凑热闹什么？”
董萱羞涩地笑笑。
刚入座下来的江允则定定的看着ipad，从小到大，她都是嚣张跋扈，董萱有的，她都是不管自己喜不喜欢，总之硬要抢过来的那一方。
也不是硬要和她作对，江允就是觉得真正的私生女都能大摇大摆地享受这一切，那她这个正牌大小姐肯定不能输咯——
“九千万！”
江允直接道，眸光放在董萱身上，有着势在必得的笑。
“九千万一次！”
董萱隐忍已到了极点，根本没法容忍江允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她们董家母女当笑话，偏头想对李绪撒娇，让他这位未婚夫替自己争下这个脸面。
李绪却道:“妹妹想要，就给她好了，跟她有什么好抢的？”
董萱恨得牙都要碎掉了，碍于脸面，又不好真上自己大名和她明着抢。
江允轻松得以人傻没脑的优势拿走第一份藏品，今晚一直不太舒爽的心情总算得到一丝释放。
她拿起手机，将从董萱手里抢过来的钻石第一时间和林执分享:
【哥哥，我买颗钻石给你呀。】
突然而至的暴雨，夜晚的医院比平时更为匆忙，交通事故和突发事件比起以往多了三分之一。
将近十点，医院的节奏才堪堪恢复正常。
比起林执预估的时间，还晚了半个小时。
他打开静音许久的手机，看到NAIL老老实实，一条条地给他发的关于江允行踪的信息。
并没什么特别，林执简单扫了一下，停在最后一句:【太太和各位小姐们正在进行友好，融洽的谈话，互相关心，彼此关爱。】
“……”
江允就不是会合群的人。
印象最深的，就是她上初中时，被圈子里的女孩们一起抱团排挤，总爱一起对她做点小动作。
也不见她告状，一开始很多人都以为她就是蠢，分不清玩笑和恶意，直到在一个生日聚会上，她悄悄地直接报警。
场面轰动，来了好几辆警车，把聚会上的所有人留住，一群涉世未深的富家小姐吓得直哭。
只有江允非常站出来，梨花带泪，哭得比所有人都凶地指着自己沾了奶油的裙子跟警察说，“叔叔，她们总是在一起霸凌我，我害怕。你快把她们抓起来，未成年人保护法不就是保护我的吗？”
她们当然不可能进警局，大人们知晓来龙去脉后，一个个碍于林家的威严，按着自家小孩的脑袋给江允道歉，回家单独训了整整一周。
从这波反杀之后，嚣张的人设换成了江允，一路横冲直撞，谁都不怕，娇艳生长。
林执拧眉，接着就看到江允发来的钻石言论，愈发觉得NAIL说的是假话，扭头便对晓黎道:“待会还有事吗？”
晓黎提醒:“有个短会。”
“让王宇主持就好了，”林执冷声道，“你让司机把车开出来。”
拍卖的气氛一度很诡异，但凡是董萱看上的，江允势必要出手，就算不像第一颗藏品一样竞价拍下来，也要蓄意抬价。
艾薇暗自咋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在争家产。”
张汀小声道:“我看也差不多了，我们不要凑合就好。”
有人看不下去了，出声道:“江允，你不要太过分了。你这么故意针对你姐姐，有什么好处？”
江允靠着沙发背道:“我高兴呀。”
董萱眼圈微红，“岁岁，你要是喜欢你直接说就行，姐姐又不会跟你抢，你何必……”
“就是，江允，你太过分了。”
“真的是，林家人一走就开始变脸。”
“萱萱已经很忍让你了，你还想怎样？”
塑料姐妹们也开始出来跳了。
“不要道德绑架我，”江允根本不虚，声音甜甜的，嗓音轻细，“如果我违反了拍卖法则，你们……可以报警抓我啊。”
她这一提，很多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江允再接再厉，继续作:“要不要我替你们打，我还算很有经验的。”
“江允，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红发女道:“你蛮不讲理，我们都知道，不然你看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身边有一个朋友吗？”
真要抱团起来，她才是孤立无援的一个。
“怎么会没有，”江允眨眨眼，指向角落里坐着的艾薇和张汀，“我的好朋友，不都在那？”
艾薇&张汀:妈的，卧槽。
百万修图师P图时不记得她们，这种修罗场倒丝毫不忘给她们定制一套棺材。
艾，张两家是近几年挤进名流圈的，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概不清楚，也是在平日里的下午茶里听她们聚会聊天，才一点点地拼凑出江允这个作天作地的，令人生厌的人设。
一开始见到江允才会本能排斥。
即便最近接触下来，知道她绝不会是主动害人的那一类，甚至有一丝可爱……
但也不代表要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如此直接地交朋友啊！！！！
空气都快凝结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们一句话。
艾薇琢磨着江允有一手好本领，能钓住林家少爷，那么岂不是能提点她几句好让她去成功追杜嘉？
张汀则想，江允怎么也是小林太，林家这么能打，一个顶十个不在话下。
于是，她们一起看向砝码更重的江允，“没错，好朋友。”
江允见剧情发展得差不多了，也不打算陪董萱玩一晚，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抱起琴，“既然大部分人都不喜欢我，那么我先告退，祝你们抱团开心。”
NAIL眉角抽抽，拿出手机继续报告:【经过一番友好交流，太太收获了两份感人肺腑的闺蜜情。】
“……”
外头雨越下越大，江允坐在休息室里，准备等雨小了点再出去，她脱了高跟鞋，靠在沙发上，涂着红色指甲油的细腿搭在黑色的地毯上，分外刺眼。
【林执:不要钻石。】
“……”还挺难讨好？
江允瞥了眼落地窗外，慢悠悠地回复:【那你要什么？我摘朵玫瑰花给你好不好？】
刚发送出去，休息室的门就被人大力推开，她抬了抬眼，毫不意外地看到董萱怒火中烧的样子。
“你玩够了就想跑？”董萱尖声道:“江允，你不要太过分。好心送你琴，你转头就打我们的脸，你真自己是公主，所有人都要来讨你开心？”
江允:“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会感恩戴德地接受你们这把琴？我可无福消受。”
“不想要是吧，”董萱想到刚刚她前脚刚走，李绪就念叨着没意思也离开的情景，整个人怒火中烧，看向桌上的两把琴，走了过去，“那我帮你啊。”
“你这是要发疯了吗？”江允道，董萱的暴躁脾气在她面前发作也不是一两天了，有些厌恶道:“不要在我面前发疯好不好？”
凭什么自己就该受着她娇纵的脾气？
明明自己才是外人眼中，江家堂堂正正的大小姐！
她有什么好怕的？
董萱默默地想着，手放在那把名琴上，刚要拿起来，转念又恶毒地一想，抱起了江允惯用的那一把。
江允瞳孔微缩，警告道:“你把我的琴放下来。”
“你这么在乎啊，”董萱故意拿起来，长指甲划过琴弦，眼神里徒生恶意:“那又怎么办呢，这琴就跟你妈妈一样，低级又破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江允，人不能活在过去，我来替你解决掉你这把破琴。”
“你敢——！”
江允慌张起身，董萱却径直拉开窗台，在雷鸣轰响中，将琴重重地丢了下去。
没有一丝缓冲，直直地消失在她面前。
江允感觉自己的身体也随着琴一同脱离了轨迹，一路下坠至粉身碎骨，腿根一软，差点跌落在地。
心痛到爆炸。
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再看，董萱的左手上空空如也。
一瞬间。
她想到了自己还很小的时候，苏温语一点一点地纠正她拿琴的姿势。
她曾经以为这辈子，自己拥有这么一把琴就足够了。
再多的，她不需要。
可是此刻，它不存在了。
巨大的悲哀滔天般地压进了她的心脏里，难受到无法呼吸。
江允望着董萱得意的笑脸，小脸上毫无血色，提起裙子，第一时间就往楼下走。
刚好遇上从贵宾室内走出来的江祁和董曼。
“怎么了，岁岁你……”
“你女儿把我的琴给扔了，”江允蹬着董曼，颤声道:“你等着，我会杀了她的。”
“岁岁，你不要胡闹！”江祁脸色一青，厉声教训道:“你看看你现在说得是什么话，还有没有点家教！”
恍如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江允的心凉了半截，心里的那么点指望也被冲得一干二净。
无话可说，她颓败地转身，顾不上其他，提起裙摆，往楼下的花园冲。
……
……
不知过了多久。
雨珠从暗色的天幕下一颗颗滚落下来，将花园里的玫瑰打落在地，花瓣零落成泥。
雷鸣暴雨下，欧式城堡如电影中被风雨吞噬的场面，大雨淅淅沥沥，一楼宴会厅内早已站满了各家的小姐公子。
拍卖会结束，但因为糟糕的天气，众人还未来得及全部离场，一楼的透明落地窗外，满院的玫瑰不堪折落。
“那不是江允吗？”有人指着花园的一角道。
“……她在哪里干什么？”
“不知道，估计是吵架了吧。”
黯淡的光线，勉强才能看到角落屋檐下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江允静静地望着面前摔得粉碎的琴，纱裙裙摆下的脚踝泛着红，柔软地踩在一片玫瑰花瓣上。
过了一会，她才面色苍白的接受了眼前的一切，白细的手臂从膝盖上抬起，伸手去捡分裂成好几块的琴。
雨很快打湿了她的手臂，冷风凉雨，吹得她身影微颤。
“江允，”张汀和艾薇撑着伞，隔着几步远叫住她。
她微侧过脸，眼神空洞无焦距，没有平时那般的矫揉造作和嚣张。
艾薇见状，不免有些发慌，磕巴了一下才道:“……你冷不冷，不然我把我的风衣先脱给你穿。”
江允嘴唇动了动，呢喃了几句。
艾薇没听清，提着自己墨绿色的风衣衣摆，拔高声音，“你说什么——”
江允揉揉眼，眼眶微红，扯起唇角，找回了自己声音，滔天的雨雾中，她的声音远远，大声的传过来:
“想得美，这么丑的外套还想套我身上？我又不是麻袋，你说套就套？”
艾薇:“……”
张汀:“……”
妈的。
真心喂了狗。
就在她们犹豫要不要就这么离开算了，黑色迈巴赫的车灯由远及近的打了过来，刺眼的白光让艾薇和张汀后退了几步。
紧接着，车门被打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被撑起，NAIL急急地赶过来，低头和车内的人说话:“对不起。”
林执不发一言，没看淋湿了大半身子的NAIL。
从车内出来，晦涩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台阶上。
一步一步，踩过积水的石子路朝她走去。
江允隔空和艾薇喊完话后，残留于本身的贵妇思维也跟着被抽走，麻木又无力，根本不想动弹。
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眼神。
她不是不在意，却懒得理会了。
有种破罐破摔，要在这里坐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直到一双黑色的皮鞋停在她面前。
黑色的西装长裤，整洁到毫无褶皱的白衬衫，袖扣冷淡的泛着寒光。冷淡的薄杉香混合着雨水，覆盖在她冷得发抖的肩上。
林执微阖下眼，静默地看着她。
江允睫毛轻晃，无声的对峙下她早已丧失阵脚，不用再往上看，也知道来人是谁。
从未想象到的狼狈被他看到，她本该恼羞地逃跑，躲到远远的，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不过个一年半载绝不出土。
此刻，满腹的心情却只剩下委屈，很委屈，超级无敌委屈，世界要末日了都没她委屈。
郁结已久的心情彻底崩发，眼泪彻底流了出来，有比暴雨还要猛烈的架势。
“怎样，我就是给你丢脸了，又不能离婚，你能怎么办？你要是敢嫌弃我，我就呜呜呜呜不走了，今晚睡在这里！！还要拉着你一起，夫妻本是同林鸟，但是你要是敢飞呜呜呜我就抓你去煲汤！！！”
“……”
林执安静地听着她控诉，看着她连鞋都不知道丢在哪里的小脚，一朵落败的玫瑰花瓣紧贴在她的脚背上，娇弱不堪。
终于，江允没力气了，眼泪却没停，她没什么力气，手伸出来攥住他的衣袖，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吸着鼻子，可怜巴巴道:“……林执，我的琴被摔坏了。”
林执低叹，将黑色的西装外套脱下，盖在了她的肩上，遮住了她大片白嫩的皮肤。
俯身，毫不在意她身上的雨水，将她轻轻地打横抱了起来。
温暖的笼罩下，江允还想再娇气地哭多几句，就听他一贯冷漠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喟叹的在她头上响起。
“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更新时间一般就是3的倍数啦九点，下午三点，晚上九点这样。
至于为什么不统一。
因为——
美女，就是让人琢磨不透的。
【对、不、起！！！】
谢谢hypocrite，last晓，小暖阳mio，仙琼琼给我砸的营养液！！
谢谢last晓给我砸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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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所顾忌，但她还是没忍住地低声道:“你不要太自信。”
林执没听清,偏过头来,“你说什么？”
“……”江允顿住，慢慢道:“我说，我哪里敢觊觎你。”我只是喜欢你的钱。
“你不是一直做得很好吗,”电梯门打开,他走了出去，“再接再厉。”
江允一时分不清他这话是讽刺还是在鼓励,跟在后边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自动启动学渣程序,过耳即忘。
上了车,江允讲述了今天铂荣一日游的游记，简熹和徐白又靓又帅，说得话又好听，回来遇到的病人奶奶也很可爱,如果将最后的小插曲忽略不计,那么这一天，算是非常完美。
她打算以后常来玩。
对此,林执表示:想得美。
……
回到他们在北望的家，李姨交给江允一封邀请函,“这是……江先生让人送上来的，说是慈善晚会，让你记得参加。”
江允抽开邀请函的包装,看到里面的信，江祁的意思是慈善会的开场曲，是留给了她独奏的机会。
话里行间，写满“我劝你不要不知好歹”的迷之自信。
江允皱眉。
他是打定主意认为，她一定会乖乖配合。
不得不说，他还真……猜对了。
作为深城第一贵妇，这种装逼撑场面，光明正大接受四面八方彩虹屁的场合，怎么能少得了她？
没有她，晚会该多黯然失色。
“你要去吗？”江允问，“21号。”
林执思索了一下，“那天有手术。”
那真是遗憾。
你又看不到我艳压全场的高光时刻了。
林执看着她又开始露出花孔雀般的笑容，漠然道:“到时候，我让NAIL跟着你。”
江允眨了眨眼，想到他那个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她的助手，勉为其难地点下了头。
也行吧。
能有人及时跟你汇报我有多美也不是不可以。
他移开视线，忽略掉她又加深的笑容，起身上了楼。
董曼想要置办一场名动深城的慈善晚会可不容易，主场不在香港，不是她的优势范围，这几天便也不断往林家出入，借着老牌豪门的招牌，疏通了不少关系。
虽然时间不够充裕，但胜在资金丰厚。
由齐霜亲自操刀设计得晚会现场，一个礼拜内就已经装修完毕。拍卖会的藏品联合瑞士拍卖行和公证处，邀请的名单一再修改，最后落在家里有适龄的年轻少爷小姐们。
江祁想为董萱挑选好夫婿的司马昭念头，简直昭然若揭。
打着冠冕堂皇的名义，私底下却只为这么一个肤浅的由头，又端又立，的确是他们这个爱面子爱到要死的家族会做的事。
江允这一个星期里，则沉浸在挑选晚礼服裙和配饰中，原本被收纳师整理得规规整整的衣帽间此刻又堆积了好几排衣架子。
遇上拿不定主意的，她就会等林执晚上回家后，仔细询问他的意见——
“你觉得我戴珍珠耳饰好还是蓝宝石的？”
“G家又新送来的秋冬款样裙，我觉得下摆要再收一下，你觉得呢？”
“头发，你觉得我是盘起来好还是放着？”
林执从ipad上抬起眼，扫了眼她手上拿着的耳饰，确认自己分辨不出有什么区别后，简洁地替她处理好一切问题，“把头发放下来，挡住耳饰，没人看见，你戴什么都可以。至于服装，我明天让陈叔叫造型师到家里来。”
江允:“……”
这算什么男人，算什么答案。
问他还不如问百度。
最后，在距离慈善晚会开始的前一夜，江允靠着独立思考的意识，最终搭配出了她认为最能产生全场化学反应的礼服裙，非常满意地跟林执炫耀，末了，还要做作地补充一句:“好可惜哦，你都看不到。”
陈叔是以前在林家照顾林执长大的，暗地里没少反应，这位太太现在是越发不掩饰自己的作精本质了。
什么小家碧玉人设，已经在日复一日的婚姻生活中被磨掉了。
“还是要适当地约束一下太太才好，”陈叔道。
林执未置可否，却在江允换好礼服，拖着长裙摆出来朝他炫耀时，勾唇道:“你要是有这个毅力，要就能上清华北大了。”
“何止清华北大？”她笑眯眯，心情很好，脸颊泛着淡粉，水嫩嫩的，像刚开苞，沾着露水的小玫瑰。
再漂亮的花，也是需要怒放时才能达到赏味巅峰。
林执喉结滚动，望着她明媚动人的双眸，难得温下声来:“小允，把裙子换下来。”
江允懵然。
他放下手中在阅的财务报告，来到她身边，手指从她的蝴蝶骨背上游过，摸到隐蔽在其中的暗链，轻轻一勾，往下滑开了点。
比月光还要皎洁的肌肤如缝隙间微透出的一点光亮，珍贵又诱人。
林执在全身镜中和她对视，用极其清淡的语气说出微灼人的话:“我怕弄坏你心爱的裙子。”
不然醒来之后，又得哭。
晚上八点半，宾客入场。
豪车如河，车灯粼粼地闪亮着深城的夜空，门童们穿着得体的西装，脸上堆满热情的笑容，一个个拉开车门，抬手扶起里头打扮得光鲜亮丽的本城豪门之后。
架势比起明星走红毯，更多了一丝华贵。
乐队缓缓演奏，为嘈杂的空隙增加点暖场的背景音，上等的酒水被侍者放在托盘上，一杯过一杯。
“太太，江董在前边等你，”为江允开门的侍者小声道。
江允身穿着Valention的礼服裙，柔软的纱裙点缀在她手臂两侧上和裙摆处，如雾一样朦胧，长发如瀑。
表情管理得当，饶是心里滑过一万句脏话，也依旧维持着温柔的笑意，在侍者的指引下，走进后方的花园里。
新鲜种植的法国红玫瑰淡淡的发散出香味，宴会厅内觥筹交错的剪影印刻在复古雕花的窗户上。
“岁岁，”江祁坐在亭内，两米远处站着几个黑衣黑裤的保镖，“坐。”
江允低低的叫了他一声。
“最近很忙吗？”江祁道:“爸爸想见你都没空。”
语气温润，一点都看不出上回在电话里头被气到半死的是他。
游刃有余，商人惯会的脸色。
“我不忙，”江允坐下，将他给的台阶打破，“就是单纯不想理你。”
江祁蹩眉:“我以为我一直对你没有太大的过错。这些年，你不愿意回来，江家也一直是优待于你，你想要的，就算是阿萱要抢，我也会让人交到你手上。你对我的敌意，是不是应该收敛一些？”
“难道不是想落得一个冷待前妻之女的名声？”江允不为所动，“或者，是你表面包容董家母女，其实心里也很介意董萱不是你的血脉，借我偶尔打压一下，发泄不满？”
天空阴沉沉的，大雨来临的低气压盘旋在上空，让人心浮气躁。
“爸爸，”江允轻声道:“你也没有自己想得那么伟大，我也没有你想象中的乖巧，我虽然不聪明，但是谁对我真心好，我还是能感受到的。”
“那你觉得除了家里人，”江祁微讽道:“在外面谁还会真心对你好，林家？岁岁，你不要太天真。”
江允没有辩驳，只是淡淡道:“最起码我被董萱欺负的时候，他们不会不管我。”
横隔在两人之间的沟壑愈见愈深，每次谈话聊到这里就成了死结。江祁半眯起眼:“我很抱歉，岁岁，如果可以补偿，爸爸一定……”
“也不是不能补偿，”江允微微一笑，语气娇嗔:“只要你开个记者专访，告诉大家，当年你和我妈妈的隐婚再离婚传闻是真的，重金带五个离婚律师打官司让她净身出户是真的，董曼小三是真的，董萱私生女是真的，那么我依旧是你贴心温柔的心肝宝贝儿。”
“不然，像我之前说的，按照离婚协议，当年你答应妈妈要给我的江氏股份，就请兑现。”
江允慢慢说完，外头渐渐下起小雨，雨滴敲打在亭子上，砸得让人心烦意乱。
“对你妈妈，我很抱歉，当年的事情，你太小，根本不懂，”江祁摆摆手，摘下金丝眼镜:“算了，看来我们是聊不下去了。”
“本就是如此，”江允站起身，提起裙摆，走出凉亭。
侍者忙为她撑起一把黑伞。
凉风习习，十月底的深城，雨夜里多少都是有些冷意的。
宾客也到了差不多，空气里多了淡淡的香水味。
董曼牵着董萱的手从容地走在满室华丽中，笑容未变的朝人打招呼，一面低声嘱咐:“待会见到江允，打个招呼就好了，不要跟她闹，今天你是主角，李家的小儿子就不错，你找个机会和他聊聊。”
董萱撩了撩长发，“好的，妈咪。爹地呢？”
“他一会就过来，”董曼道，远远看到齐霜和林庭，领着董萱去打了声招呼，就示意她离开去和深城的大小姐们联络好关系。
董萱初中时期，也在深城住过一段时间，她早熟，在董曼的指点下，比起从小就把其他小姐气到要死的江允，她落落大方，又会适当夸人，在深城圈里的口碑还不错。
再加上董曼费尽心机多年在舆论上的造势，名媛中也大多数是站在她这边的，只是忌惮着江允现在身后的林执，明面上不敢贸然站队。
董萱八面玲珑，端着一杯香槟，四下转了圈，很快地打入其中。
“好久不见，小萱你更漂亮了。”
“你那妹妹要来吗？”
“唉，提她做什么，人家少奶奶当得好好的，还会跟我们玩吗？”
“一看到作精，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是，”路过的艾薇忍不住道:“其实，她也没有很作啊。”
“不作怎么能吸引别人注意，”那女生皱眉反驳，“你敢说她不是故意使手段搭上林执的，江家早些时候不是一直要撮合阿萱和林执吗，江允那时才多大啊，就知道要抢姐姐的人。”
这话不过是借着董萱踩江允罢了，深城本地的名媛们哪个没有想过嫁入林家，长相家世好，家里也没有一般豪门般那么多腌瓒事，说是最佳夫婿也不为过。
董萱静静地听着，嘴角掀起一抹笑，“岁岁会来的，不过她性格稍娇纵，难免会迟到，到时候再带她来和大家打招呼。”
“难不成要我们所有人等她？”有人翻翻白眼，“到底有什么好嚣张的，不过是小人得志。”
大厅中央的齐霜挽着林庭的手，目光看向门口，有了温柔的笑意，“我们岁岁来了——”
众人的目光望了过去。
黑色的雨幕下，江允肤白如月，长卷发在伞下未沾一滴雨，削尖似的下巴懒洋洋地微抬起，小鹿眼柔柔得像淌了雾气，红唇嚣张地轻启。
“抱歉，我来晚了。”
侍者收下伞，等候多时的NAIL默不作声地跟在了她身边，红白色的纱裙裙摆微拖着地，娇弱的蝴蝶骨上束着礼服特制的蝴蝶结，背影单薄。
话虽是这么说，但她的表情却是张扬得，像颗小太阳，光芒万丈得有些刺眼，就像自带了“仙女登场”“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本美女”“没办法，老娘就是这么美”的彩虹屁特效弹幕，高跟鞋踩得摇曳生风。
江允的排场，大家都心知肚明，男生们并没觉得有什么，乐意看见美女出场，而到了名媛圈那，就成了:
“婊死了婊死了婊死了婊死了！！！”
“为什么那件高定我去巴黎时，品牌方没给我，原来是在她身上！”
“以为自己是巨星？好笑哦。”
“爸，妈，”江允接过NAIL递来的琴盒，迎面走向最中央的齐霜和林庭，乖巧一笑，再看向董曼，缓缓道:“阿姨。”
“……”
董曼表面微裂，在看向稍后跟进来的江祁，维持着体面的笑容，“阿执怎么不来？”
齐霜道:“他今天有事，赶不来，抱歉了。”
林庭则对江允道:“下次让他早点把行程空开，让他陪着你。”
“没事，”江允道:“他手头有病人，走不开嘛，这种场合……”
她盯着满场的妖艳贱货，道:“我来替他应付就好。”
拍卖会的负责人走上前来，“太太，先生们，拍卖会即将开始，开头的独奏环节也该要准备了。”
江允:“我就过去。”
“等等，”董曼叫住她，让人拿上来一个深棕色的琴盒，打开，露出一把经人重新修饰后，旧中藏新的瓜乃利名琴。
“岁岁，这把琴是我去年在意大利拍下来的，它的前任使用者是帕格尼尼，你应该比我了解它的珍贵，”董曼道:“我让人调好了弦，算是我来深城送给你的一份礼物。”
一把两千万美元的小提琴，已经不能用昂贵来形容了，它的价值和地位已经快赶上文物。
江允不奇怪她会讨好自己，但没想到是送上这么一份礼物，她挑眉，手依旧抱着自己的琴盒，“阿姨，我有自己的琴了。”
董萱走上来，善解人意道:“岁岁，你的那把琴太久了，正好待会你要上台，不如就用妈妈的这一把？刚好配你这一身行头。”
江允:“哦，你是觉得我的琴廉价，上不得台面是吗？”
“……”
暗中偷听的艾薇和张汀:倒也不必这么直接。
“怎么会，”董萱道:“都是给你的心意，岁岁，你不会不懂吧？我让人送到休息室给你。”
江允没理会，抱着自己的小提琴，朝齐霜和林庭示意了一下，先行一步，路过坐在沙发上，董萱的塑料姐妹们时，眼尾一扫，看向她刚刚进来时，就故意发出“嘁”声的红发女。
江允模样诚恳:“姐姐，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红发女:“……你说什么？”
“刚才，你不是一直在说我坏话吗，”她表情迷茫，眼神纯粹又天真，“我还没进来，就都听到了呀。”
眼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塑料姐妹们也碍于林家的长辈在不敢多说，红发女被这么直白地指出，有些发慌:“我哪里有说过，江允，你听错了吧。”
“那就好，”江允松了口气，无害至极:“我还以为我做了什么让姐姐你不高兴的事呢。如果有的话……”
她长睫一翻，温吞又散漫道:“那我也不会改。”
“……”
确定了，她就是来惹是生非的。
NAIL跟在江允身边，别人听不太清的最后一句话，他可听得清清楚楚，拿出手机，看向自家老大的对话框，开始组织汇报语言。
太太打算一人独自朝全体小姐们开战？
好像不够高雅。
他想了想自己词库里的各种中文词汇，重新编辑组织，才敢发送。
……
休息室里，江允等着主持人将冗长的宣讲词念完再出去，垂眸看着两把琴，心里微讽。
苏温语虽然不怎么管教她学习，但是秉持着“做人最起码要有一技之长”的原则，硬是逼着她练了十几年的小提琴。
光是用来应付大场面的名曲，江允就掌握了不下十首。
外人不知道，但是江家人不可能不知这把旧琴，则是相当于苏温语和她的关系，宁愿修修补补，也不可能舍弃。
用新琴替代旧琴，这么上赶着拉拢好关系，就这么怕她出来作妖搅黄董萱的婚事吗？
江允拧眉，门口被人敲了敲，她起身拿起琴，打开门，走了出去。
……
灯光将她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台下，所有的眼睛都聚焦于她身上，江允适应完光线后，找到坐在第一排的齐霜，朝她露出笑容。
江允把琴放在肩上，轻按住主弦，慢慢地开始拉出第一个调，《爱的礼赞》的旋律一出，温柔又大气，非常符合慈善拍卖会的主题。
众人的视线先是放在江允恬静的脸上，欣赏了几秒后，才渐渐发现不对……
她并没有用那把董曼大声宣扬赠给她的那名琴！
几乎是下意识地，所有目光又偷偷放到了董曼身上。
董曼自然也注意到了，面色一白，垂放在膝盖上的手悄然握成拳。
“……这不是在打江太的脸吗？”
“大家都看到了，上赶着送琴，结果江允根本不乐意用，热脸贴冷屁股，啧，这一家人。”
“如果真是和谐一家人，还需要放在台面上来送吗？”
“而且，你听到吗，一开始江允都是叫江太阿姨的……这小三的女儿都这么拽得吗？”
原本百无聊赖的人都找到了一个话题，小声的议论起来。
董曼坐在齐霜旁边，只觉得琴声刺耳至极，垂放在膝盖上的手悄然握成拳，江允这么做，简直是让她成了一出笑话。
齐霜转过脸，淡淡地道:“现在的小孩，都有自己的想法，就说我家阿执，也是一心想当医生，劝都劝不动，我们做长辈的，只要他们开心，能不勉强就不勉强。”
董曼维持着笑容，“林太说得在理。”
另一边的董萱则差点崩不住了，她特地在布置位置时，挑选了和李家公子李绪邻座的位置。
本想借机联络一下感情，哪曾想，李绪一双眼全放在台上的江允身上，根本离不开。
偶尔的交谈也是:
“你妹妹琴拉得挺好。”
“太可惜了，都没怎么约她出来玩，她就已经嫁给林家大少爷。”
“以后组局，多带你妹妹出来一起，挺可爱的。”
话题里一定要带上江允，完全将她当成了空气。
董萱再气，也得配合地讨好，不断安慰自己，江允已经构不成威胁了。
有了江允作为话题，董萱也算和李绪搭上了话，到了独奏结束，台下掌声热烈，江允弯腰鞠躬，从容下台。
齐霜和林庭也起身告辞，本来就是年轻人之间的聚会，他们过来也只是替亲家撑个场子。
眼见林家两位离开后，场面重新恢复到活跃中。
拍卖开始，第一个藏品是一颗87克拉的Typella钻石。每个人手上都有一部ipad，实时更新着藏品的图案细节，方便拍卖者了解大致情况。
不仅质量完美，背后的钻石矿也是全球第一个拿到环保认证的，不管从哪点考量都是很值得收藏的。
起拍价一千万，已经有人开始竞价。
董曼低头和李绪温言了几句，李绪抬起号码牌，“六千万。”
全场安静了一瞬，在座的也不都是有钱无脑的富二代，从小见识过的各类钻饰都能当饭吃，这枚钻石在大部分人心里，最大限度也就是三千万的价格，再往上就没必要了。
“原来是李少在博美人一笑，”有人嘻嘻哈哈道，“那我们还跟着凑热闹什么？”
董萱羞涩地笑笑。
刚入座下来的江允则定定的看着ipad，从小到大，她都是嚣张跋扈，董萱有的，她都是不管自己喜不喜欢，总之硬要抢过来的那一方。
也不是硬要和她作对，江允就是觉得真正的私生女都能大摇大摆地享受这一切，那她这个正牌大小姐肯定不能输咯——
“九千万！”
江允直接道，眸光放在董萱身上，有着势在必得的笑。
“九千万一次！”
董萱隐忍已到了极点，根本没法容忍江允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她们董家母女当笑话，偏头想对李绪撒娇，让他这位未婚夫替自己争下这个脸面。
李绪却道:“妹妹想要，就给她好了，跟她有什么好抢的？”
董萱恨得牙都要碎掉了，碍于脸面，又不好真上自己大名和她明着抢。
江允轻松得以人傻没脑的优势拿走第一份藏品，今晚一直不太舒爽的心情总算得到一丝释放。
她拿起手机，将从董萱手里抢过来的钻石第一时间和林执分享:
【哥哥，我买颗钻石给你呀。】
突然而至的暴雨，夜晚的医院比平时更为匆忙，交通事故和突发事件比起以往多了三分之一。
将近十点，医院的节奏才堪堪恢复正常。
比起林执预估的时间，还晚了半个小时。
他打开静音许久的手机，看到NAIL老老实实，一条条地给他发的关于江允行踪的信息。
并没什么特别，林执简单扫了一下，停在最后一句:【太太和各位小姐们正在进行友好，融洽的谈话，互相关心，彼此关爱。】
“……”
江允就不是会合群的人。
印象最深的，就是她上初中时，被圈子里的女孩们一起抱团排挤，总爱一起对她做点小动作。
也不见她告状，一开始很多人都以为她就是蠢，分不清玩笑和恶意，直到在一个生日聚会上，她悄悄地直接报警。
场面轰动，来了好几辆警车，把聚会上的所有人留住，一群涉世未深的富家小姐吓得直哭。
只有江允非常站出来，梨花带泪，哭得比所有人都凶地指着自己沾了奶油的裙子跟警察说，“叔叔，她们总是在一起霸凌我，我害怕。你快把她们抓起来，未成年人保护法不就是保护我的吗？”
她们当然不可能进警局，大人们知晓来龙去脉后，一个个碍于林家的威严，按着自家小孩的脑袋给江允道歉，回家单独训了整整一周。
从这波反杀之后，嚣张的人设换成了江允，一路横冲直撞，谁都不怕，娇艳生长。
林执拧眉，接着就看到江允发来的钻石言论，愈发觉得NAIL说的是假话，扭头便对晓黎道:“待会还有事吗？”
晓黎提醒:“有个短会。”
“让王宇主持就好了，”林执冷声道，“你让司机把车开出来。”
拍卖的气氛一度很诡异，但凡是董萱看上的，江允势必要出手，就算不像第一颗藏品一样竞价拍下来，也要蓄意抬价。
艾薇暗自咋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在争家产。”
张汀小声道:“我看也差不多了，我们不要凑合就好。”
有人看不下去了，出声道:“江允，你不要太过分了。你这么故意针对你姐姐，有什么好处？”
江允靠着沙发背道:“我高兴呀。”
董萱眼圈微红，“岁岁，你要是喜欢你直接说就行，姐姐又不会跟你抢，你何必……”
“就是，江允，你太过分了。”
“真的是，林家人一走就开始变脸。”
“萱萱已经很忍让你了，你还想怎样？”
塑料姐妹们也开始出来跳了。
“不要道德绑架我，”江允根本不虚，声音甜甜的，嗓音轻细，“如果我违反了拍卖法则，你们……可以报警抓我啊。”
她这一提，很多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江允再接再厉，继续作:“要不要我替你们打，我还算很有经验的。”
“江允，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红发女道:“你蛮不讲理，我们都知道，不然你看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身边有一个朋友吗？”
真要抱团起来，她才是孤立无援的一个。
“怎么会没有，”江允眨眨眼，指向角落里坐着的艾薇和张汀，“我的好朋友，不都在那？”
艾薇&张汀:妈的，卧槽。
百万修图师P图时不记得她们，这种修罗场倒丝毫不忘给她们定制一套棺材。
艾，张两家是近几年挤进名流圈的，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概不清楚，也是在平日里的下午茶里听她们聚会聊天，才一点点地拼凑出江允这个作天作地的，令人生厌的人设。
一开始见到江允才会本能排斥。
即便最近接触下来，知道她绝不会是主动害人的那一类，甚至有一丝可爱……
但也不代表要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如此直接地交朋友啊！！！！
空气都快凝结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们一句话。
艾薇琢磨着江允有一手好本领，能钓住林家少爷，那么岂不是能提点她几句好让她去成功追杜嘉？
张汀则想，江允怎么也是小林太，林家这么能打，一个顶十个不在话下。
于是，她们一起看向砝码更重的江允，“没错，好朋友。”
江允见剧情发展得差不多了，也不打算陪董萱玩一晚，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抱起琴，“既然大部分人都不喜欢我，那么我先告退，祝你们抱团开心。”
NAIL眉角抽抽，拿出手机继续报告:【经过一番友好交流，太太收获了两份感人肺腑的闺蜜情。】
“……”
外头雨越下越大，江允坐在休息室里，准备等雨小了点再出去，她脱了高跟鞋，靠在沙发上，涂着红色指甲油的细腿搭在黑色的地毯上，分外刺眼。
【林执:不要钻石。】
“……”还挺难讨好？
江允瞥了眼落地窗外，慢悠悠地回复:【那你要什么？我摘朵玫瑰花给你好不好？】
刚发送出去，休息室的门就被人大力推开，她抬了抬眼，毫不意外地看到董萱怒火中烧的样子。
“你玩够了就想跑？”董萱尖声道:“江允，你不要太过分。好心送你琴，你转头就打我们的脸，你真自己是公主，所有人都要来讨你开心？”
江允:“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会感恩戴德地接受你们这把琴？我可无福消受。”
“不想要是吧，”董萱想到刚刚她前脚刚走，李绪就念叨着没意思也离开的情景，整个人怒火中烧，看向桌上的两把琴，走了过去，“那我帮你啊。”
“你这是要发疯了吗？”江允道，董萱的暴躁脾气在她面前发作也不是一两天了，有些厌恶道:“不要在我面前发疯好不好？”
凭什么自己就该受着她娇纵的脾气？
明明自己才是外人眼中，江家堂堂正正的大小姐！
她有什么好怕的？
董萱默默地想着，手放在那把名琴上，刚要拿起来，转念又恶毒地一想，抱起了江允惯用的那一把。
江允瞳孔微缩，警告道:“你把我的琴放下来。”
“你这么在乎啊，”董萱故意拿起来，长指甲划过琴弦，眼神里徒生恶意:“那又怎么办呢，这琴就跟你妈妈一样，低级又破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江允，人不能活在过去，我来替你解决掉你这把破琴。”
“你敢——！”
江允慌张起身，董萱却径直拉开窗台，在雷鸣轰响中，将琴重重地丢了下去。
没有一丝缓冲，直直地消失在她面前。
江允感觉自己的身体也随着琴一同脱离了轨迹，一路下坠至粉身碎骨，腿根一软，差点跌落在地。
心痛到爆炸。
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再看，董萱的左手上空空如也。
一瞬间。
她想到了自己还很小的时候，苏温语一点一点地纠正她拿琴的姿势。
她曾经以为这辈子，自己拥有这么一把琴就足够了。
再多的，她不需要。
可是此刻，它不存在了。
巨大的悲哀滔天般地压进了她的心脏里，难受到无法呼吸。
江允望着董萱得意的笑脸，小脸上毫无血色，提起裙子，第一时间就往楼下走。
刚好遇上从贵宾室内走出来的江祁和董曼。
“怎么了，岁岁你……”
“你女儿把我的琴给扔了，”江允蹬着董曼，颤声道:“你等着，我会杀了她的。”
“岁岁，你不要胡闹！”江祁脸色一青，厉声教训道:“你看看你现在说得是什么话，还有没有点家教！”
恍如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江允的心凉了半截，心里的那么点指望也被冲得一干二净。
无话可说，她颓败地转身，顾不上其他，提起裙摆，往楼下的花园冲。
……
……
不知过了多久。
雨珠从暗色的天幕下一颗颗滚落下来，将花园里的玫瑰打落在地，花瓣零落成泥。
雷鸣暴雨下，欧式城堡如电影中被风雨吞噬的场面，大雨淅淅沥沥，一楼宴会厅内早已站满了各家的小姐公子。
拍卖会结束，但因为糟糕的天气，众人还未来得及全部离场，一楼的透明落地窗外，满院的玫瑰不堪折落。
“那不是江允吗？”有人指着花园的一角道。
“……她在哪里干什么？”
“不知道，估计是吵架了吧。”
黯淡的光线，勉强才能看到角落屋檐下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江允静静地望着面前摔得粉碎的琴，纱裙裙摆下的脚踝泛着红，柔软地踩在一片玫瑰花瓣上。
过了一会，她才面色苍白的接受了眼前的一切，白细的手臂从膝盖上抬起，伸手去捡分裂成好几块的琴。
雨很快打湿了她的手臂，冷风凉雨，吹得她身影微颤。
“江允，”张汀和艾薇撑着伞，隔着几步远叫住她。
她微侧过脸，眼神空洞无焦距，没有平时那般的矫揉造作和嚣张。
艾薇见状，不免有些发慌，磕巴了一下才道:“……你冷不冷，不然我把我的风衣先脱给你穿。”
江允嘴唇动了动，呢喃了几句。
艾薇没听清，提着自己墨绿色的风衣衣摆，拔高声音，“你说什么——”
江允揉揉眼，眼眶微红，扯起唇角，找回了自己声音，滔天的雨雾中，她的声音远远，大声的传过来:
“想得美，这么丑的外套还想套我身上？我又不是麻袋，你说套就套？”
艾薇:“……”
张汀:“……”
妈的。
真心喂了狗。
就在她们犹豫要不要就这么离开算了，黑色迈巴赫的车灯由远及近的打了过来，刺眼的白光让艾薇和张汀后退了几步。
紧接着，车门被打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被撑起，NAIL急急地赶过来，低头和车内的人说话:“对不起。”
林执不发一言，没看淋湿了大半身子的NAIL。
从车内出来，晦涩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台阶上。
一步一步，踩过积水的石子路朝她走去。
江允隔空和艾薇喊完话后，残留于本身的贵妇思维也跟着被抽走，麻木又无力，根本不想动弹。
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眼神。
她不是不在意，却懒得理会了。
有种破罐破摔，要在这里坐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直到一双黑色的皮鞋停在她面前。
黑色的西装长裤，整洁到毫无褶皱的白衬衫，袖扣冷淡的泛着寒光。冷淡的薄杉香混合着雨水，覆盖在她冷得发抖的肩上。
林执微阖下眼，静默地看着她。
江允睫毛轻晃，无声的对峙下她早已丧失阵脚，不用再往上看，也知道来人是谁。
从未想象到的狼狈被他看到，她本该恼羞地逃跑，躲到远远的，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不过个一年半载绝不出土。
此刻，满腹的心情却只剩下委屈，很委屈，超级无敌委屈，世界要末日了都没她委屈。
郁结已久的心情彻底崩发，眼泪彻底流了出来，有比暴雨还要猛烈的架势。
“怎样，我就是给你丢脸了，又不能离婚，你能怎么办？你要是敢嫌弃我，我就呜呜呜呜不走了，今晚睡在这里！！还要拉着你一起，夫妻本是同林鸟，但是你要是敢飞呜呜呜我就抓你去煲汤！！！”
“……”
林执安静地听着她控诉，看着她连鞋都不知道丢在哪里的小脚，一朵落败的玫瑰花瓣紧贴在她的脚背上，娇弱不堪。
终于，江允没力气了，眼泪却没停，她没什么力气，手伸出来攥住他的衣袖，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吸着鼻子，可怜巴巴道:“……林执，我的琴被摔坏了。”
林执低叹，将黑色的西装外套脱下，盖在了她的肩上，遮住了她大片白嫩的皮肤。
俯身，毫不在意她身上的雨水，将她轻轻地打横抱了起来。
温暖的笼罩下，江允还想再娇气地哭多几句，就听他一贯冷漠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喟叹的在她头上响起。
“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更新时间一般就是3的倍数啦九点，下午三点，晚上九点这样。
至于为什么不统一。
因为——
美女，就是让人琢磨不透的。
【对、不、起！！！】
谢谢hypocrite，last晓，小暖阳mio，仙琼琼给我砸的营养液！！
谢谢last晓给我砸的地雷！！
谢谢贵妇们的订阅！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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