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页_姝色+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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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页

  阿姝蹙眉摇头,屋中清净,倒令她方才模糊的神思清明了不少。

  “他哪里会心悦我?我若没猜错,他方才那模样,全是作伪。”

  雀儿瞪大眼,圆圆的面盘上满是惊愕之色:“怎会?他方才说得那样真,唱得那样好,生得也那样俊,怎会有假?”

  阿姝失笑,伸手捏捏雀儿的手:“我看,你便是被他的俊,迷惑了。他看来温和,实则心里冷硬得很。”

  时人尚美,无论男女,若生得一副好皮相,未做动作,便能先得人心,刘徇便是如此。他生得一副气宇轩昂,面如冠玉的好皮相,辅以惯常彬彬有礼的温和之态,未露声色,便能在无人察觉之时收服人心,与当世之豪杰相比,虽未显诸多锋芒,却胜在润物无声,潜移默化。

  一如方才在庭中,观礼者,只怕十之□□,都信了他今日的喜悦之心。

  雀儿百思不得其解,正待再言,外头却有人高声唤:“萧王至。”

  原是外头宾客尽散,刘徇回来了。

  只见屋门自外推开,他踏星光而入,一身疲惫酒意,想是方才被人灌了许多酒,定是彭胜仍不死心,撺掇旁人所为。

  阿姝与雀儿对望一眼,话音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佳人歌》来自西汉李延年。

  婚礼上不论身份贵贱,唱歌跳舞是汉代习俗。

  第6章入见

  雀儿方才原笃定萧王当真是心悦阿姝的,可此时见那立于外室的男子,却又不大确定了。

  他虽还是副温和的样子,可脸上的笑淡了些,眸光里多了几分瞧不清的淡漠,看似与方才相同,实则又截然不同,令人浑身不自在。

  阿姝无端紧张,心口跳了两声,强压下莫名的慌乱,上前两步,温声道:“浴汤已备,请大王宽衣。”说罢,稍靠近些,伸手欲替他卸冠解衣。

  谁知她尚未触到衣衫,他却忽然警醒一般,双眉凝起,本能大步退开躲避,仿佛一点也不愿教她触碰。

  那下意识露出的嫌恶之色,令屋中众婢错愕,面面相觑后,皆悄声垂首,无人再敢多看。

  阿姝心觉难堪,双手在半空中僵硬一瞬,随即默默咬唇收回,讷讷望着他,不再言语。

  酒后的本能之举,定作不得伪,看来她没猜错,方才所谓的喜悦,不过是诓骗旁人罢了。明明还曾当众牵着她登上马车,转眼已是无情。

  刘徇似乎察觉自己失态,略恢复些清明,冲旁人摆手道:“都下去吧。”

  众人依言退下,雀儿心中忧虑,未敢直接离去,落在最后,大着胆子说了句:“大王,尚有撒帐礼未行。”

  所谓撒帐礼,乃指新婚之夜,为祈求多子多福而兴之俗。夫妇二人同坐,由妇人遥撒五色同心花果,二人以裾盛,得果多,则子孙绵延不绝。

  原是个寻常婚俗,可刘徇大概是今夜忍得太多,此时再听,竟是陡然冷下脸,面无表情沉声道:“下去。”

  雀儿被吓了一跳,赶紧躬身离去,不敢再发一言。

  屋里只余二人,刘徇再不费力维持风度,面目彻底冷肃下,一言不发,自顾自的解下腰带,褪去礼服,露出底下掩藏得严严实实的衣物。

  那是一片缟素。

  阿姝只觉双目刺痛,一时侧开眼,不敢再看。

  时值初夏,新婚日,他于厚重婚服下再着缟素,显而易见,是为兄长刘徜戴孝。

  孝期被迫娶仇人女,任谁都难咽下这口气。

  阿姝心里又酸涩,又惶恐。

  此时他越是隐而不发,日后复仇时,便越要一雪前耻。

  想起长乐宫那一场屠戮,她浑身僵硬而颤抖,再无半点动作,只眼铮铮望着他将那孝服仔细叠好,转身大步跨入浴房。

  这一去,便是许久。

  久到阿姝跪坐在榻上,直望着烛火,忘记方才的恐惧,昏昏欲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刘徇披衣回屋时,便见她娇小的身躯倚在榻上,脑袋一下下点着胸口,犹如小鸡啄米。

  他不由停住脚步,细细望去。

  这女子的确生来一副好皮囊,与其母章后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倒不负盛名。

  只可惜,于这境况下嫁给他。

  听闻赵姬自幼生在邯郸,先帝驾崩后,方于最近,自邯郸西行,与太后母女相认。

  可不论如何,到底是章后十月怀胎而生,多年未认不代表毫无母女情分,怎么瞧都并非无辜。

  他本不想娶她,那日在未央宫,差点便当面怒拒。

  幸好那时理智尚在,他只道回府思量。

  时门客部将正因兄长之死而群情激愤,纷纷劝他拒亲。唯一人劝娶。

  此人郭瞿,字君卿,南阳人士,年四十,及冠后曾事稼穑近十年,于三年前才投于兄长门下,此后却再无半点建言献策,直至今日,方一鸣惊人。

  问之,乃曰:“太后与大司马之意甚明了,明公忍之,娶之,方可出长安。反之,当如大司徒。”

  闻言,他这才权衡利弊,思忖许久,终深以为然,于第二日亲自入宫求娶。

  此后便是仓促议婚,直至今日他当众受辱。

  郭瞿所言果然不错,照今日情形看来,若他当日拒了,以章后和耿允的为人,绝不会轻易放过。

  不过,此仇,日后他定是要报的。

  思及此,他眼神又黯了黯,眸光复杂的望着那个打瞌睡的小女子。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榻上的阿姝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清醒,睁开双目,倏然对上他幽深莫测的淡漠眼神,只觉浑身僵硬,脊背发寒。

  那是他复仇的信号,她绝不会记错。

  似乎是察觉到她莫名的惧意,刘徇有片刻困惑。

  亲迎时,她便已显恐惧,只不知为何。他分明还听章后身侧黄门言,赵姬性跋扈,不好相与,想不到她却怕起他这个素称宽温大度的人来了?

  然他无心探究,又换上微笑的模样,自靠墙的箱笥中取出早已备好的被衾,自顾铺在屋里另一头的坐塌上,道:“天色已晚,早些安眠吧。”

  说罢,已是脱鞋袜,自上塌平躺了。

  那塌甚窄小,他颀长的身子在上,显出几分逼仄。可他面目神态自然,似乎毫无察觉,已然阖眼欲眠。

  阿姝于宁静中无声瞪他片刻,见其安稳仿佛已快速入睡,这才起身,蹑手蹑脚将烛火一一熄灭,摸着黑爬上宽阔的大床。

  长兄如父,他必是要为兄长守孝,不会碰她。

  如此,阿姝稍宽心。

  ……

  第二日平旦,天微亮时,刘徇已清醒,自塌上一骨碌爬起,将被衾等物,连同昨日那件,皆收回箱笥中,一切归位后,方信步坐回床边。

  阿姝悠悠醒来时,便见床边一个宽厚身影,将刺目晨光挡住大半,恍惚间,见他侧脸过来望她,晨曦自他深邃的轮廓边透过,闪着温柔迷人眼的光芒,竟教人错觉出几分怜惜意。

  然不过须臾,待她望进他清冷的眼底,便倏然清醒。

  他八成又是装的。

  不一会儿,屋外仆婢捧木杯铜盆巾帕等物鱼贯入内,服侍二人梳洗后,朝食才呈上,却忽有人来报:“陛下召萧王入未央宫。”

  虽奉陛下诏,然陛下年少,不涉朝事,定是章后与大司马之意。

  新婚第二日一早,便被召入宫,阿姝有预感,定是要令他往河北去了。

  若换做平日,以刘徇为人,定会立刻出府入宫,不敢有片刻怠慢。可他今日却一反常态,只道一声“知道了”,便示意仆从下去,继而不紧不慢的用朝食。

  饭食素淡,胡饼并豆羹,再配上两碟笋菹等腌菜,与寻常王侯之家的钟鸣鼎食截然不同。而刘徇却吃得津津有味,一丝不苟,仿佛在用世间少有的珍馐美味。及至用尽,他仍不离席,只耐心的等阿姝。

  阿姝生在世家大族,平日惯了精吞细咽,今日忽有人在侧望她,倒令她浑身不自在,赶紧多吞了两口,却一时不察,噎在喉间,将脸憋得通红。

  刘徇瞧她脸颊涨红,双目水汪汪,可怜又委屈的模样,终是露出一分真心的笑,随手替她倒了杯浆递过。

  阿姝羞赧接过饮尽,好容易平复下呼吸,只垂首匆匆用完,不敢再直视他。

  他只一副好脾气的体贴模样,耐心的问:“朝食可用得惯?我家素来简朴,只不知你于邯郸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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