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页_姝色+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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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观谢进,本也布衣出身,做了多年官,越发难伺候,短短五日,已是数次抱怨路程太累。

  刘徇仍是一副和善模样,每每谢进旁敲侧击的抱怨,他皆好言以对,丝毫不见怒色。恰刘季也都持刀立在刘徇身旁,寒光与虎目,俱令谢进讷讷不敢再言。

  原本怒火难平的诸将,眼见谢进拳头打在棉花里,无处发泄的模样,皆暗暗拍手称快。

  然而,对刘徇部曲而言,这点短暂的乐趣,远比不上忧虑来得多。

  区区二千人,在群雄割据的乱世,到底该如何立足?虽然陛下言明往河北而去,可偌大的河北,早有大小各势力占据,又如何容得下他们?

  第9章驿馆

  却说谢进此番为监军,乃是章后与耿允仍是对刘徇心存疑虑。他二人深知刘徇有才能,既想利用之,又生怕他有不臣之心。

  而谢进此人,又与刘徇十分有渊源——当初首先向耿允进言刘徜需除的,便是他。而后,于大会诸将诛杀刘徜之际,他也曾行推波助澜之事,虽未亲自动手,到底也逃不开干系。

  阿姝不知刘徇心里到底如何想,白日里见他,对待谢进的态度,始终无任何异色。

  这日歇息时,谢进又借着诉苦,旁敲侧击的问:“进年迈,恐受不住长途跋涉,不知大王,此去还有多少时日能到?”

  实则众人皆知,他想探听的,乃是刘徇到底打算从何入手,落脚何处。

  刘徇照旧油盐不进,温厚的笑道:“谢公且稍忍着,如今流寇四起,咱们行得快些,大约还有二十日,便入河北境地,到时再从长计议不迟。”

  “大王,既知有流寇,更该尽早盘算呀!”谢进与刘徇朝夕相对多日,却未探出半分蛛丝马迹,着实有些急了,再一听流寇四起,更是有些慌乱,“恐怕到时再议,为时已晚!”

  须知眼下盗匪猖獗,连寻常官宦人家都不放过,尤其越近河北,朝廷管辖之力越弱。而他所携的数十个箱笼中,实是有不少财物,若教人盯上,免不了一场灾祸。

  刘徇不紧不慢,又作无可奈何状,苦笑道:“谢公,非我懈怠,实在是手中只两千人,任一小小占山为王的匪寇,也比我强些。”

  谢进气急,忍不住出言讥讽:“果然软弱!你身为刘伯衍亲弟,全无他半点豪勇之志,真真是愧对他的名声!此刻莫说二千人,便是二百人,若换做刘伯衍,也定能号另一方天地!”

  他话音才落,周遭便忽然静了。

  随行将士们,多是追随刘徜兄弟多年的,听不得谢进这般小人以恶言相讥,然更多的,还是想瞧瞧刘徇的反应,毕竟他一味的向杀害兄长的章后服软多时,不少人已暗生不满。

  众目睽睽下,刘徇的笑颜终于有了一丝僵硬,眼底也闪过阴霾,仿佛因谢进方才所言有些难堪。

  一个害死刘徜的帮凶,此刻却在其弟面前,大谈特谈他的高义豪杰,落在旁人眼里,实在可恨又可笑,刘徇若连这也忍而不发,便实在是太过懦弱了。

  然而就在谢进以为自己已成功令他失态,旁人也等着瞧他如何还击时,他却又恢复了方才云淡风轻的模样,摇头道:“徇惭愧,自问的确比不上兄长的凌云之志,令谢公见笑了。”

  谢进错愕,想不到话说到如此份上,他仍如木胎泥塑般,毫无动静!

  而旁人更是大失所望。先时刘徜为人豪杰仗义,气薄云天,素以高祖为楷模,誓匡扶汉室,令天下重归一统,这才引得诸多良材趋之若鹜。刘徇为其弟,因待人宽厚守礼,又常有谋略,亦得人尊敬。

  可如今刘徜死,刘徇为萧王,却仍是一如从前的宽厚,毫无王者之气,与众人所期待的承长兄志,奋起反击,大相径庭。

  一时间,军中气氛低迷,甚至有不少人已生出退意。

  若所追非明主,日后拼杀不能封王拜相,谁还愿卖命?

  刘徇只作未觉,掩在袖中的手,却慢慢收紧。

  ……

  当日,队伍行至武城,刘徇仍旧率众于城外驻扎,而阿姝等人则宿城中驿站。

  此时正值八月,虽已初秋,到底仍是炎热,经一日赶路,阿姝只觉浑身尘土,是以一入屋中,便先备水沐浴。

  驿站中屋舍不大,只小小一间寝房,无专门的浴房,雀儿便领人替她将沐浴的浴桶抬至屋中,注满水,替她宽衣解带后,便往外去张罗饭食。

  驿站中此时除他们外,再无旁人居住。寝房内,阿姝踏入浴桶后,便将婢子们也遣去歇息,自己则将脑袋搁在桶沿上,微微合上眼。

  许是太过疲累,她这一合眼,竟就沉沉睡去。

  刘徇进屋时,已是黄昏。

  屋外无人守候,他推门而入,屋中也是一片静谧,仿佛并无人在,只在门边一道屏风后,隐有数缕水汽弥漫飘散而来。

  他心底忽然莫名的动了动,阖上门后,不由放轻脚步,饶过屏风入内。

  只见屏风那侧,美人斜倚在浴桶中,乌发盘顶,双目轻阖,粉面含春,露出一段纤长的脖颈与两片薄薄的肩背,莹润皎洁的肌肤间,无数晶亮的水珠正顺着柔和的曲线缓缓滑下,没入被桶沿堪堪遮住一半,若隐若现的雪白柔腻间。

  他只觉脚步定住了,袖中双手不由抖了抖。

  桶中美人仍是阖着眼,全未察觉他的悄然到来。

  他瞧了半晌,终是察觉自己失态,悄然退至屏风外,轻咳了两声。

  阿姝被声响惊醒,瞧见屏风外模糊而熟悉的身影,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已进了屋。

  眼见周遭无一婢可使,她只得怯怯道一声“大王稍后”,便赶紧起身,自桶中跨出,取了备好的巾帕将身子擦净,可才要伸手去取衣物,却想起先前的衣物早已被雀儿取走浆洗,而需更换的却迟迟未拿来。

  她踌躇的站在原地,以巾裹身,正犹豫着是否要开口求助,却听屋门又被人自外推开,雀儿的声音传来:“阿姝,衣物——”

  话到一半便止了,雀儿望着突然出现的刘徇,一时不知如何进退。可正当她犹豫着是否先行礼时,他却不自觉的撇开眼,轻咳两声,低着脑袋大步跨门出去了。

  雀儿不明所以的将衣物送至阿姝手中,一面替她穿戴,一面奇道:“前几日大王都住在城外,今日怎么竟到驿馆来了?”

  阿姝正羞赧,好容易他出去了,终于松了口气,并未细听雀儿的话,只是心不在焉。

  此屋甚狭窄,除一张不大的床外,只一张十分短的坐塌,刘徇若与她同屋,又该如何睡呢?

  又过片刻,刘徇绕着驿站已走了数圈,眼见时辰差不多,这才重又折返。这回他未再直接推门,而是略敲了敲门,由婢子替他开门,方小心的踏入。

  屋里,阿姝披散着长发,正对着那张又窄又短的坐塌发呆。

  刘徇瞧着她的粉面,仿佛又想起方才浴桶中光裸的模样,不由耳热,不动声色的移开眼神,顺着她望向那榻,紧接着,便微微皱眉,方才心底的异动也几乎消散。

  是了,过去数日,他日日在外与将士同眠,只今日与众不同,特自城外赶来,宿在驿站。想来她是极不愿与他同室而居的。

  “今日需委屈你了。”

  他说得冷淡。

  阿姝原有些羞涩,听他冷淡的声音,忽然忆起他如今正守孝,当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碰她的,便又放下心来。

  ……

  夜半,梳洗过后,阿姝忽而想起白日谢进的言语,终是没忍住,小心问道:“大王,当真对下一步未做打算?”

  刘徇此时已坐到床边拖鞋,闻言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脸色一沉,抬头望她,冷声道:“怎么,你也觉得我胸无大志,懦弱无能?”

  阿姝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他竟是以为她同白日那些刻意揣度的人一样了。果然,那些人的话语与目光,于他并非毫无触动,不过是隐而不发罢了。

  她忙摇头道:“不不,妾怎敢?只是关心大王罢了。”

  她哪里会怀疑他前程堪忧?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眼见他面色并未和缓,她又小心翼翼道:“大王并非懦弱无能,只是比知故去的兄长,更重仁德。须知,豪义固然重要,可真君子,讲的是以理服人,以德服人。”

  刘徇面无表情凝视她片刻,忽然意味不明的轻笑出声:“你当真这般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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