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阿礼，你是个骗子
荒漠上有风沙吹过来，那些留下来没动身的士兵都被迷了眼睛。
他们有的是一些老弱残兵，有的还是半大的小伙子，却都眼神坚毅，等着顾知礼改变军令。
“杜九，让人把暮戈这小崽子送回去，你跟我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顾知礼扭过脸躲避那风沙，轻轻咳嗽着，给杜九下达着命令。
他知道朝歌醒来是为了什么，他不能让自己的努力白费。
这小子不能死，不然朝歌对他的恨，一辈子都无法消弥了。
“将军，九哥听你的，我可不听！你要带着九哥一起去打夏军，我断然不会一个人离开！”
暮戈还没等杜九回话就抢先答道，眼神里带着凶狠和倔犟，在杜九身边龇牙咧嘴的，活脱脱就是个长大了的狼崽儿。
他就是这个脾性，认定的人和事，就不留转圜的余地，非要撞得头破血流不可。
“你给老子闭嘴！”
杜九生气地瞪了他一下，眼神示意“回头我再和你算账”。
他熟悉顾知礼，所以在暮戈面前提起的也多，耳濡目染之下，暮戈也知道顾知礼绝对不是那种临阵投降的人。
“九哥！”
暮戈委屈巴巴又不甘地拉了一下缰绳，不情不愿地跟着杜九的人先暂时离开。
哼，用这种法子就想轰他走，那是不可能的。
没他在，杜九打仗的时候就少了只右手，根本转不过来。
那人学的都是江湖招式，不如自己两头都是一块学的，两相结合，自有一套独特的上阵招式。
等着瞧吧，这种情况下休想甩开他。他的九哥打完这场仗，就可以离开顾将军身边了。
到时候，他的九哥，他就是他一个人的九哥了。
离开前暮戈又回了一次头，眼中的占有意味十分明显。
“杜九，这场仗，是天劫，是上天对我的惩罚。你把剩下的那些不愿意离开的人，按老规矩整顿一下，清点清点还有多少可以用。”
顾知礼从怀里的药瓶里倒出来一颗药丸，服下后才又有了些力气。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远处逐渐拉成一条线的如血残阳。
“所有不愿投降的将士听令！双亲尚在是为家中独子者，出列；新婚不久妻儿无人照料者，出列；父子同在军中，兄弟同在军中，着一人出列！剩下的人，跟我和将军走——”
杜九知道顾知礼的意思，这些人，都注定是有来无回的。
一起打过胜仗，在军中欢呼着大碗喝酒大锅吃肉的弟兄们，那样高傲的头颅怎么能对着敌人低下。
他们为了自己几度生死的战场，要流干最后一滴热血。
“很好，看来这段时间你和他们的默契不错。”顾知礼难得夸奖了一句杜九。
他从来都是毒舌，从小到大杜九跟在他身边不知道挨了多少骂，甚少听到夸奖的词语。
正在杜九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准备回答他时，顾知礼又说话了。
“该你办的事情，你已经全部办完了。杜九，你回去吧，看得出来暮戈那小子记挂着你，现在去还追得上。”
顾知礼抬起的手，过了半晌才落在了杜九的肩上，使劲儿拍了拍。
这些年来，杜九为他做的，已经足够了。
往后，他可以带着暮戈一起肆意江湖，找个地方归隐山林，又或者开山立派，怎么快活怎么来。
“小主子！是不是属下哪里做得不好？是我没能把夏狗早日驱逐出我大祁境内，是属下无能，小主子你罚我，千万别在这个时候赶我走！”
杜九脸色一变，直接跪了下来，看不透顾知礼这个时候到底想的是什么。
他几乎从顾知礼出生起，就和他形影不离了。
当年顾南红交代他，两个孩子有一个会被家族放弃，让他跟在那个要被放弃的孩子身边，护着他。
那时候他才七八岁，拜师学艺学了三年就被师父赶下山了，小小年纪轻功已经赶超所有师兄了，然后又跟着父亲学了杜家剑法。
天赋异禀的他在教顾知礼武功的时候，总觉得顾知礼笨，学得太慢。
可顾知礼付出的努力也是常人想象不到的，是他见过最刻苦勤奋的人，也是对自己要求最严格的人。
他学一次就能学会的东西，顾知礼会练一百遍，一千遍，不厌其烦。以至于到了后期，扎下了更牢固根底的顾知礼也比他成长得要快了。
从这以后，杜九才是真心实意地折服于顾知礼，心甘情愿地叫他一声小主子。
“起来，你做得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杜九，听着，这是最后一道命令，我让你和暮戈一起离开！”
顾知礼拉着杜九的胳膊，用了内力把他从地上强行拽起来。
这一动作牵扯到腹部的伤口，疼得他后背直冒虚汗。
“我杜九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去送死？到了九泉之下，我怎么和我爹交代，我怎么和顾大小姐交代？”
杜九知道顾知礼不是在责怪他了，堂堂一个男子汉，就这么声音哽咽了。抬起袖子抹了两把眼泪，怕被人看见赶紧转过头去。
没能护顾知礼一个周全，奈何桥旁他爹一定会等着打断他的狗腿，骂他没出息。
“你不用和他们交代，我从来都没想过让你替我送死！”
顾知礼突然拔高音量，在他心里，陪他长大教他武功的杜九，并不是母亲留给他的仆人。
而是像一位真正的兄长一样，一直照顾他教导他，这么多年来也没让他彻底走入歧途的朋友。
※
战火烧红了半边天。
不同颜色的军旗在交战时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有的穿过人群，换了无数只手还在屹立不倒，有的却已经四分五裂，被人踩在脚下染上鲜血。
顾知礼带着不到两千人的队伍，趁夜突袭敌方的大营，烧了他们的粮草。
在最开始的时候，的确引起了西夏军队的慌乱，看起来似乎祁军占了优势。
可双方人数太过悬殊，再加上是别人的地盘，很快局势就扭转了。
“耶律将军，他们到底有多少人？不是说只带了两千吗，怎么天都快亮了，还没打完？”
一位年轻的校尉撩开营帐的虎皮帘子，焦急地看着正在拿着树枝在地图上划来划去的主将。
“慌什么？一个顾知礼就让你们怕成这样？他又不是天上的神兵飞将，还有三头六臂不成？我们这么多人，只要是肉体凡胎，就没有打不垮的！”
耶律和陆瞪了一眼那个校尉，对于这场战争胜利的把握，几乎已经是十成十了。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最后的关头顾知礼竟然赶来了，这头凶狠的豹子又狠狠咬了他们一口。
正好，让他来会会这个让之前的西夏大军历届统帅吃尽苦头的人物。
“外头死了很多人，他们都说顾将军是神明下凡，从来打不了败仗。祁军怕是有备而来，之前投降的那些人都是做给我们看的！”
这位年轻的校尉也很有自己的想法，一时间那么多祁军来投诚，他总觉得不太踏实。
而是祁军根本还没到必须要投降的地步，顾知礼这个人生性狡诈，他们西夏已经吃了很多次亏了。
“把祁军投诚来的人全都打散，编入我军队伍，有不服气的一律原地格杀。走，我去会会传说中的战神顾知礼！”
耶律和陆拿起身边的长枪，戴上厚重的头盔，战意满满地出了营帐。
远处的天边有了一丝光亮，杀戮仍在继续，祁国军队的人马却已经所剩无几。
“你终于来了。”
顾知礼骑在高高的战马上，身体摇摇欲坠，手指被缰绳勒得全是血迹。
他像是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一样，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解脱了。
“少废话，顾知礼，今日便让你我就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
耶律和陆抬手示意其他人退后，不要干涉他们两人的交战。
他还是很敬重对手的，对顾知礼的事一直多有耳闻。
如今自己也是当年顾知礼带着铁骑把西夏边境十座城池踏破的年纪，正是心高气傲，也想一逞英雄。
“若非我大祁内乱无人，你还不配做我的对手。”
顾知礼横着拿起早就血迹斑驳的长枪，轻蔑地笑了一下。
他眼中的锋芒毕露，让人无形中感觉到这个男人施加的压力。
然而，一直以来气血亏空，心中又愤郁难平忧思成疾的他，无疑已经是走到穷途末路了。
“这就是你的实力？”
耶律和陆嘲讽地看着顾知礼被他挑到地上的长枪，毫不犹豫地往后一退，然后用自己手里的那柄枪刺穿了顾知礼的身体。
马儿受惊，腿又被飞箭射伤，没跑几步就跪在了地上，把顾知礼甩了出去。
顾知礼躺在地上，胸口还插着耶律和陆的那支长枪，血顺着已经合不拢的嘴一直往下流……
这个时候，天空中突然飘落下来一瓣粉色的梨花。
他伸手去接，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胸口的位置，伤口突然就没那么疼了。
他好像听到少年在耳边说，阿礼，快看，长安城的花都开了，真好看。
阿礼，你答应要带我去看花的，可你却把我锁在这阴暗的地牢里。
阿礼，你是个骗子，我恨你。
“朝朝，来世你一定不要再遇见我了。”
他闭上眼睛，最后的念头，是想着，幸好。幸好还有一个上官泠月，会为他的朝朝种满院子的花树。
岁月漫长，有良人陪他渡。
长安城内——
“夏军打进来了，国师大人，快从事先准备好的小路逃吧！”
国师府的管家慌乱地跑到后院，鞋子都跑掉了一只，没想到夏军攻城的速度这么快。感谢萌友96760824417的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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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九，让人把暮戈这小崽子送回去，你跟我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顾知礼扭过脸躲避那风沙，轻轻咳嗽着，给杜九下达着命令。
他知道朝歌醒来是为了什么，他不能让自己的努力白费。
这小子不能死，不然朝歌对他的恨，一辈子都无法消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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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戈还没等杜九回话就抢先答道，眼神里带着凶狠和倔犟，在杜九身边龇牙咧嘴的，活脱脱就是个长大了的狼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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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九生气地瞪了他一下，眼神示意“回头我再和你算账”。
他熟悉顾知礼，所以在暮戈面前提起的也多，耳濡目染之下，暮戈也知道顾知礼绝对不是那种临阵投降的人。
“九哥！”
暮戈委屈巴巴又不甘地拉了一下缰绳，不情不愿地跟着杜九的人先暂时离开。
哼，用这种法子就想轰他走，那是不可能的。
没他在，杜九打仗的时候就少了只右手，根本转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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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九知道顾知礼的意思，这些人，都注定是有来无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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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看来这段时间你和他们的默契不错。”顾知礼难得夸奖了一句杜九。
他从来都是毒舌，从小到大杜九跟在他身边不知道挨了多少骂，甚少听到夸奖的词语。
正在杜九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准备回答他时，顾知礼又说话了。
“该你办的事情，你已经全部办完了。杜九，你回去吧，看得出来暮戈那小子记挂着你，现在去还追得上。”
顾知礼抬起的手，过了半晌才落在了杜九的肩上，使劲儿拍了拍。
这些年来，杜九为他做的，已经足够了。
往后，他可以带着暮戈一起肆意江湖，找个地方归隐山林，又或者开山立派，怎么快活怎么来。
“小主子！是不是属下哪里做得不好？是我没能把夏狗早日驱逐出我大祁境内，是属下无能，小主子你罚我，千万别在这个时候赶我走！”
杜九脸色一变，直接跪了下来，看不透顾知礼这个时候到底想的是什么。
他几乎从顾知礼出生起，就和他形影不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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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他才七八岁，拜师学艺学了三年就被师父赶下山了，小小年纪轻功已经赶超所有师兄了，然后又跟着父亲学了杜家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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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学一次就能学会的东西，顾知礼会练一百遍，一千遍，不厌其烦。以至于到了后期，扎下了更牢固根底的顾知礼也比他成长得要快了。
从这以后，杜九才是真心实意地折服于顾知礼，心甘情愿地叫他一声小主子。
“起来，你做得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杜九，听着，这是最后一道命令，我让你和暮戈一起离开！”
顾知礼拉着杜九的胳膊，用了内力把他从地上强行拽起来。
这一动作牵扯到腹部的伤口，疼得他后背直冒虚汗。
“我杜九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去送死？到了九泉之下，我怎么和我爹交代，我怎么和顾大小姐交代？”
杜九知道顾知礼不是在责怪他了，堂堂一个男子汉，就这么声音哽咽了。抬起袖子抹了两把眼泪，怕被人看见赶紧转过头去。
没能护顾知礼一个周全，奈何桥旁他爹一定会等着打断他的狗腿，骂他没出息。
“你不用和他们交代，我从来都没想过让你替我送死！”
顾知礼突然拔高音量，在他心里，陪他长大教他武功的杜九，并不是母亲留给他的仆人。
而是像一位真正的兄长一样，一直照顾他教导他，这么多年来也没让他彻底走入歧途的朋友。
※
战火烧红了半边天。
不同颜色的军旗在交战时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有的穿过人群，换了无数只手还在屹立不倒，有的却已经四分五裂，被人踩在脚下染上鲜血。
顾知礼带着不到两千人的队伍，趁夜突袭敌方的大营，烧了他们的粮草。
在最开始的时候，的确引起了西夏军队的慌乱，看起来似乎祁军占了优势。
可双方人数太过悬殊，再加上是别人的地盘，很快局势就扭转了。
“耶律将军，他们到底有多少人？不是说只带了两千吗，怎么天都快亮了，还没打完？”
一位年轻的校尉撩开营帐的虎皮帘子，焦急地看着正在拿着树枝在地图上划来划去的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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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和陆瞪了一眼那个校尉，对于这场战争胜利的把握，几乎已经是十成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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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让他来会会这个让之前的西夏大军历届统帅吃尽苦头的人物。
“外头死了很多人，他们都说顾将军是神明下凡，从来打不了败仗。祁军怕是有备而来，之前投降的那些人都是做给我们看的！”
这位年轻的校尉也很有自己的想法，一时间那么多祁军来投诚，他总觉得不太踏实。
而是祁军根本还没到必须要投降的地步，顾知礼这个人生性狡诈，他们西夏已经吃了很多次亏了。
“把祁军投诚来的人全都打散，编入我军队伍，有不服气的一律原地格杀。走，我去会会传说中的战神顾知礼！”
耶律和陆拿起身边的长枪，戴上厚重的头盔，战意满满地出了营帐。
远处的天边有了一丝光亮，杀戮仍在继续，祁国军队的人马却已经所剩无几。
“你终于来了。”
顾知礼骑在高高的战马上，身体摇摇欲坠，手指被缰绳勒得全是血迹。
他像是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一样，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解脱了。
“少废话，顾知礼，今日便让你我就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
耶律和陆抬手示意其他人退后，不要干涉他们两人的交战。
他还是很敬重对手的，对顾知礼的事一直多有耳闻。
如今自己也是当年顾知礼带着铁骑把西夏边境十座城池踏破的年纪，正是心高气傲，也想一逞英雄。
“若非我大祁内乱无人，你还不配做我的对手。”
顾知礼横着拿起早就血迹斑驳的长枪，轻蔑地笑了一下。
他眼中的锋芒毕露，让人无形中感觉到这个男人施加的压力。
然而，一直以来气血亏空，心中又愤郁难平忧思成疾的他，无疑已经是走到穷途末路了。
“这就是你的实力？”
耶律和陆嘲讽地看着顾知礼被他挑到地上的长枪，毫不犹豫地往后一退，然后用自己手里的那柄枪刺穿了顾知礼的身体。
马儿受惊，腿又被飞箭射伤，没跑几步就跪在了地上，把顾知礼甩了出去。
顾知礼躺在地上，胸口还插着耶律和陆的那支长枪，血顺着已经合不拢的嘴一直往下流……
这个时候，天空中突然飘落下来一瓣粉色的梨花。
他伸手去接，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胸口的位置，伤口突然就没那么疼了。
他好像听到少年在耳边说，阿礼，快看，长安城的花都开了，真好看。
阿礼，你答应要带我去看花的，可你却把我锁在这阴暗的地牢里。
阿礼，你是个骗子，我恨你。
“朝朝，来世你一定不要再遇见我了。”
他闭上眼睛，最后的念头，是想着，幸好。幸好还有一个上官泠月，会为他的朝朝种满院子的花树。
岁月漫长，有良人陪他渡。
长安城内——
“夏军打进来了，国师大人，快从事先准备好的小路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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